赵振犹豫良久,才说:“是。”
祝缨看他的样子,问道:“行李没带?”
“带、带了一点,路上遇到饥民,散给他们了。”
就是现在穷得叮当响了?祝缨道:“我知道了,外面谁在?领他去客馆休息。”
外面冒出颗梳着大辫子的脑袋:“我在的!赵官人,这边请。”
赵振从地上爬起来,抖抖腿,一瘸一拐地跟着大辫子往外走,走过一道门,遇到了苏喆。苏喆比在京城时胖了一圈,身后跟着个小书吏抱着一叠公文。苏喆先说话:“诶?这不是……你怎么来啦?你可看出年纪来了。”
赵振勉强笑笑:“你倒依旧年轻,我回家,当然顺路先拜见老师。你有事,我就不打扰了。”他指了指苏喆身后的公文,点点头,缓步走了出去。
————————
苏喆心思电转,旋踵往祝缨的书房走去。她是特意找个理由过来的,安排客馆也是要花钱的,凡花钱就得批条子,户曹那边核完了,与其他一些近期花销一起做了账,苏喆是要过目的。她也就知道了这个事,她认识赵振,就派人留意此事。
赵振进府,没多久她就知道了。
到了书房,很快报完了公务。祝缨将其中一项指出来:“这个是扩建学堂的,再多批一成。”
“是。”
苏喆答应完,又说:“姥,我来的路上遇到赵振了。”
“哦?”
“他的脸,怎么像死了一样?”苏喆小声说。
祝缨道:“哪里是脸死了?他这是心死了。正好,留下来给我干活。”
“诶?为什么呢?”苏喆虚心请教,“我以为您不大想用山外的这些男人。咱们再缺人手,您也只留了我哥、阿炼他们几个,顾同都放到外面做官,这位赵官人以前也是留在京城,为什么现在又想留他了呢?”
祝缨道:“他心死了呀。他、顾同,他们这些人当时年轻,求取功名的心有,造福天下的志向也有。当年他们追随我,也不是冲我,他们是冲着自己心里的抱负。让他们义无反顾抛弃一切、跟着一个女人重新来过,怎么可能?
顾同心眼儿多点儿,至今也还难料,赵振比他纯粹,理想破灭之后仍然心存厚道。罗甲秀可不是女人了,有什么下场?做忠臣,就不能管国家、护百姓。不做忠臣?他的脑子、他的心,又拧不过来。忠臣,做起来没意思喽。
直道而行取功名的路没了,还能怎么样?过来干点儿能造福天下的事儿吧。你去同他谈一谈。”
苏喆道:“是。”
祝缨道:“告诉他,秋收开始了,赵苏、阿炼也要过来了,见一见老朋友嘛。”
“那我带赵霁过去一趟?”
“你看着办吧。”
“呃……留他下来,做什么呢?我要说服他,总要给他一个准信儿。”
祝缨道:“学堂不是还缺人么?他那个样子,现在让他做别的只怕也没那个心气儿,去教书吧。”花姐也上了年纪,既要管礼曹,又放心不下医馆,精力渐不够用,有几个帮她的学徒、学生。学徒倒还能应付,因为安南医术原就不太好,有比没有强。学生就难以应付学堂的需求了——干这事儿的,没有一个是正经读过书的。
但赵振是。
留他下来,可以做很多事。他又对朝廷产生了不满,对所谓礼法也产生了怀疑。用起来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