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属都忍不住感慨,若是还能有将领与审配合作,接替这道防线,审配也不必殚精竭虑到这个地步。
他虽是顶替的辛毗位置前来的北部防线,但其数年间在冀州地界上的处事之风和自接任后的刚烈表现,都让下属深觉审配当真对得起那河北名士之称,不由对其心存几分敬佩之心。
可惜他们的处境着实不好,也根本没给审配以从中斡旋发挥的余地。
“你说的不错……不错,”审配喃喃道,“敌军未至,我还不能让自己先熬坏了精神。”
他又折身叮嘱了一番守城的士卒千万莫要在此刻大意,这才折返回去休息。
但他又哪里能想到,哨骑在此刻的未曾回援,可并不是北面尚未出现异动。
那些将趋利避害几乎写在行事准则之中的商人,绝不会错过这个对他们来说最后的立功机会,早将自北平县到无极县之间的地域间布置了不知凡几的人手。
这份商户人脉本是袁绍自己拉不下脸皮去拉拢的,便想以替二儿子选择继室的由头来操作,却在此时成了反制审配麾下哨骑最合适的人选。
敌军突如其来的攻城之声将审配从睡梦之中惊起,哪怕明知道敌方再如何神兵天降也不可能在半刻钟内将下曲阳城给攻破,审配在脚步匆匆之间依然难免带上了几分急切。
“为何到此时才发觉北面兵马南下?就算没有深入中山境内的哨骑探报,也该当有鼓城山上的哨兵远望才对。”审配快速整装而出,正见下属急奔到他的面前,便当即问道。
下属满脸失措,“不只是北面的兵马抵达,还有西面!”
“我等无法看清具体的情形,在发觉是常山那头的兵马抵达之时已经来不及了!”
西面的常山?
审配的脚步一顿。
如若是常山方向的来犯,只有可能是从并州方向来的兵马!
可从袁熙那头并未在此前有任何的消息传来。
身为袁绍的儿子,袁熙就算曾经有过前往长安的经历,也绝不可能做出投敌的选择,只有可能是敌我双方的实力相差过大,令袁熙根本没能来得及将消息传递出去!
这对于本就已经局势不妙的审配来说,更是个天大的坏消息。
当下曲阳的守军与西面那一路来敌交手的那一刻,这个敌方实力强劲的判断更是再清楚不过地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北面来的吕布吕令雎等人到底还是更加擅长于弓马骑射之术,在这出攻城之中所能起到的最大作用还是以大量的弓弩袭扰城头。
西面来的却有着大量的重甲步卒,还未等审配抵达城头督战,他们便已从北面军中接手过去了攻城车与攻城锤,在一批精悍士卒已朝着城上攀援而来之时,另外一批也已顶着箭矢如雨直冲城门而来。
无有瓮城的下曲阳,其环绕城外的壕沟被人以异常娴熟的方式填平,随后便是那攻城车越过,在撞击上城门的那一刻发出了一声令人只觉牙酸的声响。
这道声响在白日里出现便已够让守城之人感到恐惧,在这等夜色中也就越发带着一种誓不罢休的肃杀之气。
借着下头为了袭城便利而逐渐点起的火把,审配在下属的掩护中清楚地看到,在下方负责攻城的部将,所穿着的甲胄远比寻常的铠甲要精良得多!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审配将能抵达此地的将领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征东中郎将,麴义。
而显然,在西路前来的并不只有麴义。
在更远的位置还有另外一路为之压阵的人马,只能隐约看到还有一位地位不低的将领驻马在此。
“去将滚水、金水还有城中的滚木滚石都搬上城头。”审配厉声喝道:“起码先支撑到天明,也即刻去告知各家各户,令其务必前来协助守城。”
西门遭到的进攻最为猛烈,但那些不擅攻城的北方骑兵对其余各面依然虎视眈眈,让审配不敢去冒这个风险将四方守城的士卒做出一番调动,只能依靠于这些城中的百姓。
可令他几乎失望透顶的是,在他那些前去征兵的士卒归来之时,后方跟着的人手甚至可以轻易数清。
“……先生,他们说,他们不想打。”接到指令前去找人的下属吞吞吐吐地回道,“他们说,我等不过只有半个冀州与半个青州,合起来的地方不足敌方的十分之一,那位大雍天子手中还有汉室天子交接的传国玉玺,他们为何非要做此等无谓的牺牲。”
“今日既然王师已到,您又未曾提前做出足够的准备,或许也是冀州合该归顺的征兆。”
审配一听这话,只觉眼前一黑。
虽因此前的流言他已经猜到了,在当真遇到攻城之战的时候,他可能会遇上城中民众抗拒作战的情况,然而在当真遇到这等回应的那一刻,他还是有种最后的侥幸被人强行打破的绝望。
“糊涂啊,他们……”
望着城外幢幢黑影里秩序严整的攻城队伍,审配又忽然止住了话茬。
这些不愿作战而是宁可躲藏在家中等待着外头军队打进来的百姓,他们真的应当被称之为糊涂吗?
或许,不是的。
但还没等审配得出一个答案,城门便在此刻,因拦阻之人无法对重甲士卒做出有效杀伤,随着一次次地撞击,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响声,而后便垮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