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可不会知道,这些都是乔琰在暗中给袁绍挖下的坑,只会看到其中正如王粲所说,乃是对于物资的极大浪费,让本就仅有两州之地的处境越发窘迫。
【此可谓杼轴其空,日损千金之费。头会箕敛,逆折十年之租。倘使其驱策长久,父母难保赤子,夫妻相弃匡床,是大祸也。】1
【试看今日之关中,仓廪丰足,民生安泰,战马集群,文业昌泰,何曾因烈酒驴骡而平添灾劫?】
【信天命而轻人事,天未与之,信人事而循天理,人自胜之。】
【故而汉室之亡,罪不在大雍天子,实在袁本初也。】
王粲在这一番评点后又随即问那老农,何不与他同入大雍,得保晚年。
然而老农并未接受王粲的邀约,而是重新回到了大河之北,只在临别之前苦笑不语。
王粲本已行至虎牢关去,却还是担心那老农的处境,于是折返了回去。
可当他循着先前老农告知的地方而去,却已再不见老农的身影了。
留在此地的一对年轻夫妻告知,袁绍欲征兵补缺,每户必出一人,老农精神尚佳,仍可算壮丁,便填补上了这个空缺。
此时这征兵的队伍早已不知开赴何处去了。
王粲不是邺城朝廷之人,无法将其从这等命运之中解救出来,只能在此时选择离开。
可他又如何能保持着平静的心绪离开呢?
【邺城乱象,豺虎遘患,路有饥妇,顾闻号泣。】
【有歌曰: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
【吾驱马弃去,不忍卒听。】2
【归去大雍,以问天子,天子曰:“必将伐之。”】
读到此处,袁绍的脸色早已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在这一段平静却实有力量的收尾之中,绝没有人会再去在意王粲到底是不是当真往邺城来走了一趟,这才完成了这一篇辞赋。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已集中在了那最后的四个字上。
这轻描淡写的“必将伐之”四个字,比任何一个宣称其坐拥多少疆土多少甲兵,号令从属一并攻伐邺城的口号还要令人如临寒冬!
他近乎于逃避地将这乐平月报翻去了下一页,便见到了后面一页中那并列两面的文章。
比起王粲这以讲故事的方式发出的征伐声讨,这一页上的便显得直白太多了。
左边是黄月英斥责他为何不将棉布脱了,非要做这衣冠禽兽,右边则是祢衡说他勉强可以凭借着脸长得好去迎宾接客,也难怪会对大雍陛下有那等不符实际的指控。
声声句句,都带着一股逼人的锐利之意,竟是在将他最后的一点落脚地都给铲除了个干净。
以至于在这一刻,这些明明还眼熟至极的文字都像是一片颠倒错乱的符号朝着他袭击而来。
【何故棉衣加身,作衣冠禽兽之象……】
【袁绍有姿容,可使迎宾待客……】
【……山川景物,尽在胸臆,袁公腹中,一舟不容……】
【余者庸庸碌碌,不过如此。】
这的确是一出再成功不过的檄文集锦!
袁绍那本就因为兖州之战并未完全好透的身体,再难以让他站稳在原地。
他忽然一口血喷了出来,在下属惊惧的目光之中倒了下去。
“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