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袁绍又哪里会知道,这仅仅是因为吕布在此行抽签中抽中了被发现便回返的选项而已。
也就是在这样一份对四方战局的不知所措之中,袁绍收到了下属为他快马加鞭送来的乐平月报四月刊。
在本就已经足够憋闷的处境里他好像是不应该再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但一想到倘若其中写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总得看到了,才能做出合适的应变,袁绍又打消了将其视而不见的想法。
他的手在空中定格了有好一瞬,这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将其接了过去。
而这一展开,他便见到了这月报卷首上斗大的“檄文征集精选”六个大字。
袁绍:“……”
这还真是有够明目张胆的。
正常的征文哪里会以这等征集的方式来写,偏偏乔琰丝毫不在意于这些文章获取的来路,恨不得将她得到了多少声援都给尽数展现在标题之中。
共计七千余份文稿,最终遴选出其中最为切合实际,少有妄言,针砭时弊,气势凛然的二十份,刊载在乐平月报之上,以图久存于世。
他的视线下移,便见到了这列于标题之下那篇喜获头名的文章。
书写此文之人,名为王粲。
王粲王仲宣!
袁绍记得这个名字。
他父亲王谦曾经是何大将军的长史,与袁绍和许攸都得算是旧相识。
但让袁绍真正记得王粲的,可不是因为他的父亲。
如今虽没有这个建安七子的名头,也理所当然地不会给他评出个建安七子之首的名号,但自建安元年王粲以一篇神女送征赋闻名长安,袁绍便将此人的名字给记在了心中。
不过彼时在袁绍看来,他至多也不过就是个借着写长安新路实则为乔琰造势的“阿谀之人”,如今……
如今却是此人将声讨他袁绍的檄文写在了那乐平月报上,还被以这般醒目的方式放在了头版!
想到当年他那一番奇思妙想的文赋写法,就算袁绍还未曾正式去看这是一篇何种文章,已下意识地在心中直觉不妙。
当他看到这檄文的内容,也当真是觉得眼前一黑。
这不是一篇以正经檄文格式所写的声讨。
这篇文章,名为《答冀州老农问袁大将军》。
这乍听起来和檄文没有半枚五铢钱的关系,但打从这开篇数句之中,便已可见,王粲此人将文名起得如此接地气,在打击袁绍的态度上却绝没有任何一点收敛的意思。
只因他写道——
【朝发白马,暮至邺都,有昊天丰泽,百卉葳蕤。路与老农同行,言今春正值耕作,或与去年光景不同,忽有车马徒众过境,非权势滔天之人不可有,然将至城关即四散而去,金玉奢华景象不复,唯轻车简从入城。
问老农此何人也,答曰后汉大将军袁绍是也。
吾闻声而笑,言其虚伪如故,是效昔年旧事也。】
袁绍脸色一变。
何为效昔年旧事?
便是他在早年间还在担任濮阳令的时候,因许劭此人身在汝南,袁绍生怕从他这里得到了一个不佳的评价,影响了他“养望”的目的,故而有意在到家前将自己的车马仆从都给遣散了开来,以一种看起来简朴的派头回到了汝南。
而在王粲的描述中,他在邺城周遭也有这样的举动,和当年没什么区别的虚伪。
袁绍当然没有在邺城干出这种举动。
可他有没有做这件事不重要,王粲所指代的虚伪也未必就是因为这样的一出削减排场的行为,就像他也不是当真来到了邺城的附近,也见到了这样的一位老农。
这可以是他此前一直不敢给自己求大将军位置的代指,也可以是他拉上了刘辩这位天子作为己方遮羞布的另类表述,总之——
袁绍不是个君子,而是个虚伪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