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我错了吗,兰缪尔心想。若非如此,他怎会孤身一人。
这是神子来到结界崖上的第三天。云层间开始下雪。
三天前,兰缪尔在接连的刺激与打击下晕倒在祈祷室内。再醒来的时候,老圣君与老圣后,还有弟弟艾登都来到了床前。
神殿还是老一套的说法,称神子被恶魔蛊惑而心神失守。
老圣君明知道真正缘由,却保持了缄默,反而带着妻子与小儿子前来探望长子,委婉地暗示兰缪尔放下执念,
回到亲人身边。
兰缪尔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眼神失焦。
老圣君说什么,他就麻木地点一点头;侍从喂他吃饭喝水,他也恍惚地张嘴吞咽。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可不就是一个“被恶魔附身者”的样子?
而这正是神殿的长老们想看到的。
那天夜晚,兰缪尔来到先知面前。
神子再次在先知长老面前恢复了温顺。他说自己想去结界崖上安静地想一想,希望可以不受外界打扰。
先知长老同意了。他看出兰缪尔已经被逼到了绝路,只差最后一推。
结界崖上不会有救赎,也不会有答案。那里只有无尽的荒凉与黑暗,作为最后一根稻草再合适不过。
于是,兰缪尔独自来到了结界崖,这片封锁这秘密的禁地。这一次,他不再向神祷告,也不再默念圣训,而是叩问自己的内心。
他反复地思索,人魔两族的救赎到底在何方。
他思索什么是对错,什么是善恶;什么是神,什么是人;什么是历史,什么又是当下。
他思索战争,思索责任,思索爱与恨的定义;他思索黑暗,他思索光明,思索困惑自己的一切。可他仍然得不出答案。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三天过去。
神子像一座雕塑那样静坐在结界崖上,因为太沉浸于思索,又或许是精神确实已然破碎。他逐渐忘记了挪动,忘记了休息,最后甚至忘记了饮食。
兰缪尔一点点虚弱下去,但他依旧脊梁笔挺地坐在原地。
北风卷起大雪纷纷落下,结界崖上越来越冷。一片又一片的雪花,落在渺小的身影上。
或许父君说的才是对的。
第四天,兰缪尔忽然心想。
已经过去两百年了,根本不存在化解仇恨的两全之法。或许承认魔族是人族的仇敌,才是唯一的救赎之道。
承认吧,恶魔在向他低语。只要承认,你就不再是罪人。
而是守护王国、清剿恶魔的神子。曾经是,并且今后也将是。
你没有犯下任何过错,杀死了魔王是光荣的功绩。几千万子民爱着你,你也爱着几千万子民。在金太阳的照耀下,你将度过很好很光明的一生。
兰缪尔闭着眼,静坐在落雪的山崖上。
纵使被褫夺了一切,纵使变成一个信仰破碎的空壳,他也绝不成为神殿的傀儡。倘若果真无路可走,宁可怀抱着罪孽,僵死在风雪中。
雪越下越大的时候,神殿的长老们也在看向结界崖。
一位供奉长老问:“先知,您为何如此确信神子会屈服?”
“我并没有确信。&34;先知长老端起眼前的红茶,吹了吹,“我说的是:七成的概率屈服,三成的概率自尽。”
“我想问的是,您为何如此确信神子不会继续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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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知长老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深陷的眼窝里,褐色的瞳孔闪着幽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