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到首星最豪华的一条轨道,找到一家有名的手工制品店,店员毕恭毕敬地接待了他。他试穿着质料考究,手工完成的礼服时,想到自己正在做着以前觉得最愚蠢的事。现在他能领悟到这些东西的精妙之处了,他看中了一条领带,是一种特别的蓝色,十分衬维达的眼睛。
维达说过要领他进那道他迟早要迈进的门,是不是真意其实到此为止?他不知道,但他觉得他也许已经迈进了那道门。他拥有过帝国的小王子,那么再也不会有一个场合让他觉得难以适应,高不可攀,他可以无所畏惧地跨进任何一道门,迎接任何人的侧目,无视任何一个角落的窃窃私语。
这是不是,英雄们总要娶一个公主的理由?
他注视着三维镜像中他阴郁的脸,他能不能这一切都不要,只要公主?
傍晚的时候,他昂首阔步,走进夏宫的大门,面无表情。他被愤怒、失望缠绕着,但这幅表情和气概,倒是当真适合追思会开始的气氛。
夏宫的宴会厅比前几天来的时候稍稍减少了喜庆的装饰,但依旧富丽堂皇。人们其实并非真的在乎战争的损失,酒席开始的追思是表演性质的忧伤,酒席之后的舞会还会持续热闹到半夜。
罗摩进门的时候,标准相上的王子就在宴会上,今晚他将主持追思。即便不是这样的场合,他也是个十分严肃的人。罗摩发现他的鼻子确实不太好看,官方标准相上对他进行了美化。他身边站着的那个白金头发的,因为没有开口说话,所以看起来比他更像王子。
罗摩在宴会厅的半路站住,远远地望着那个他想了两天的人,维达跟他对视了一眼,就冷漠地转开了视线。他的心口彻底地凉了,他上前觐见未来的帝国主人,王子殿下严肃地还礼。
他强迫着自己没有当着储君的面去看维达,他不知道储君看着他的时候是不是别有深意,他也不太关心。
退开几步以后,就有人来跟他打招呼。他敷衍着,又偷偷地瞥向维达,小王子站在储君身边,脸上的神色冷漠而疏离,完全规避着他的视线。
他突然怒不可遏,夹杂着被拒绝被愚弄的羞耻。他猛地转过脸去。
王子的演讲包含了对逝者的追思,对和平的祈望。罗摩一句也没听进去,站在他左边的一个姑娘朝他做了个鬼脸,悄悄地传递着对官方演讲的不以为然。他的愤怒缓和了一点,他转头去看那个姑娘,她有一头黑色的秀发和一双聪明的生机勃勃的眼睛。他给了她一个微笑,她是一个聪明的姑娘,伸出带着浅蓝色手套的小手挽住了他的胳膊,“但愿你能走过失去之痛,获得平和。”
她低声说,善解人意又敦厚温柔,比其他人更知道他受够了英雄的歌颂。罗摩阴郁地想着,他可以今晚就向她求婚,就因为她更好站在她的左边,而且一点都不烦人,也不残酷。
王子冗长的悼词终于结束了,酒会在追思的气氛中开始,人们低声交谈着,谈论着回忆,一个女孩在用一种古老的语言唱一首哀婉的歌。
黑头发的姑娘一直陪伴着罗摩,罗摩听那首歌听得入神,女孩突然用通用语轻声说道,“若我是树,无忧无虑远离谎言。脱于苦难,生机勃勃,平静和谐。栖息于丰饶女神怀中,无所畏惧。饮大地之血,闻世间乐与忧。我与精灵之曲同心,似是故人归。我不愿再次离去,爱人就在身侧,我不愿再活于往昔的假象之下,我就是过去与现在所有的一切。”
“什么?”罗摩回过神来觉得有些感伤,“你知道歌词的含义?”
“我是一个语言学家。”姑娘说,微微笑着,她的眼睛很美。她对他有好感。她很温柔,也很矜持骄傲,更重要的是也很聪明,几乎是他喜欢的类型。
比维达更符合他喜欢的类型,可惜维达却是他喜欢的人。他突然很难过,他知道他再也不能骗自己他并没有爱着维达三年之久了,他的朋友们几乎全都看出来了,他装作是个瞎子一点用都没有。
“这首歌的旋律太伤感了,你难过了。”姑娘说,罗摩想到自己连她的名字都没记住。但她脸上的关心是真实的,她富有同情心,不像维达那么自我,她一定是个愿意关心朋友的人。“我陪你去外面散散步好吗?”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退开了一步距离,姑娘挽着他胳膊的手顺势放下了。“我没事。”
“好吧。”姑娘温和地笑道,刚想说什么,突然被他身后的什么人分散了注意力,神色有些警惕。
罗摩连忙回头,维达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的,脸色铁青。“我……”他失语。
“省着你的废话吧!”维达毫不客气地说,而且完全没有风度地瞪了那个姑娘一眼,让罗摩惊讶的是那姑娘虽然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但也毫不示弱地回瞪了高她一头多的维达。罗摩真心觉得有点喜欢这个姑娘了。
维达有点被招惹急了,罗摩连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一边跟姑娘致歉,一边把维达拽走了。
维达咬着牙低声嚷嚷,“你竟然当着我的面跟她调情。”
“不好意思你是谁来着?一夜情之后,我一般都记不住对象的名字。”罗摩也同样毫不留情面地说。“我愿意跟谁调情,就跟谁调情。”
维达被气得怔住了,脸色青白地对着罗摩,眼里闪动着危险的光,“你这个混蛋,你跟本就不是认真的!”
“是吗?”罗摩冷静地说,他记得每次吵架只要他是冷静的他就能把维达气个半死,“是谁从床上滚下去以后就音讯全无的?”
“哦,”维达说,声音变得冰冷如铁,“你根本就不相信我,一点都没有相信我,你以为我不是认真的!”
“你可以再大点声,小王子!吵得你整个社交圈全都知道你这点破事!”罗摩低沉地咆哮着。
“我无所谓!”维达几乎是暴跳如雷地吼道。
罗摩吞下怒气,一把拉起维达的手,把他从通向阳台的门拖了出去,走的时候他还阴郁地想着,这可真是熟门熟路了。
他拉着维达的手,痛心地感觉着维达手心的温度,想着他一辈子都不想松手。他意识到维达的手心出了不少汗,他也没有放开,拉着维达一直穿过阳台,走到庭院里的湖边,沿着湖走了一阵子才停下。
他松开维达的手,回过头来决定大吼维达是个蠢货,在这个位置吵架能听到的人顶多只有皇室的安保人员,听说他们的嘴很严。
结果他为了大吼而深吸的空气被憋在了肺里,他回过头来看到的是维达的满脸泪痕,他惊呆了,就像被等离子火炮扭曲了五脏六腑。他大口喘气,看着维达在月光下无声地哭泣着,漂亮的眼睛蓄满了泪水,泪珠不住地滚下腮边。
“维达。”罗摩无措地叫着他的名字,把那个傻高个拽回自己的怀抱,“维达,我爱你,我没有跟谁调情,我爱你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