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是地上的污泥,她告诉他不是,她说,他是天上的望舒使。
可是,她的望舒使已经不见了,上穷碧落下黄泉,她再也找不到他了。
她坐在廊下,坐了很久,她与崔珣的过往一幕幕从她眼前浮现,那些记忆如此深刻,让她根本无法忘怀。
良久,她才对身旁一直默默陪伴她的鱼扶危说道:“鱼扶危,我要走了。”
“去……哪里?”
“落雁岭。”
“去见崔珣吗?”
李楹点了点头。
鱼扶危犹豫了:“其实,你未必要去落雁岭,我在地府有很多朋友,我可以向他们打探崔珣的魂魄去了哪里。”
李楹摇头:“他没有魂魄了。”
鱼扶危愕然。
李楹慢慢松开掌心,掌心佛顶舍利晶莹剔透,圆润如珠,李楹道:“这佛顶舍利,是他用自己魂飞魄散的代价换来的。”
鱼扶危更是瞠目结舌,他还记得那日崔珣从法门寺强夺佛顶舍利后的惨状,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的,头上是碗大的伤疤,李楹道:“他跪遍两百零一级石阶,叩满两百零一次首,才能上了佛塔,上了佛塔后,他碰不得佛顶舍利,于是他又许诺死后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以此偿还一身罪业,这才求到了这颗舍利。”
原来佛顶舍利,是这般来的。
鱼扶危一瞬间,心中简直五味杂陈。
他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前世的郑筠,两相对比,他默了半晌,苦涩说道:“崔珣他,的确值得公主的深爱。”
李楹将佛顶舍利递给鱼扶危:“他这辈子欠下的罪业,他自己还清了,唯独强夺佛顶舍利、鞭伤法门寺住持这一条,他没还清,我不想他死后还被法门寺记恨,这佛顶舍利,烦请鱼先生帮我还给法门寺,还有,我想以崔珣的名义,向法门寺捐献一万金,用以重塑佛祖金身,以此求得法门寺的原谅,这件事,也劳烦鱼先生了。”
鱼扶危握着佛顶,都怔住了:“可是,你把佛顶舍利还给法门寺,你怎么办?你如今离不开舍利的。”
她魂魄被反噬两次,假如没有佛顶舍利维持住她一丝神魂,她早就魂飞魄散了。
李楹摇了摇头:“我以后,就不需要佛顶舍利了。”
鱼扶危终于明白她是何打算,他眼眶一红,扭过头。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鱼扶危这才知晓,之所以不轻弹,那是未到伤心处。
豆大的泪珠自他眸中不断滑落,半晌,他才问李楹:“公主,真的要这么做么?”
“嗯。”李楹轻声说道,她盯着光秃秃的海棠树,说道:“我以前,不想孤零零一个人了,所以拼命想查清真相,去投胎转世,但现在,我已经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她眼前,似乎又浮现了那张昳丽如莲的面容:“十七郎这辈子,过得太苦了,以后,他不会那么苦了,因为我会陪着他。”
鱼扶危握紧手中的舍利,他垂着首,良久,他才咬牙道:“好,我会将佛顶舍利还给法门寺。”
“多谢,一万一千根阴铤,今夜就会让纸婢送到鱼先生府上的。”
鱼扶危点头,李楹又道:“鱼先生,既然你已经决定做鱼扶危了,过往已矣,而我认识的鱼扶危,他没有对商户女执政的介怀,愿你今后,能得偿夙愿,入朝为官,扶危定倾。”
鱼扶危笑中带泪,他颔首道:“也愿公主,此行顺利。”
他起身,对李楹拱手行了一礼,然后步履匆匆,往府外而去,他不能留在这里了,他害怕他再留下去,他就会阻止李楹去落雁岭了。
只是走了两步,他迟疑了一会,还是回头对李楹道:“公主。”
李楹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