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泪眼朦胧,主动仰起脸,去轻轻亲吻着他脸上被鞭子抽出的伤口:“十七郎,这天底下,不会再有一个男人比你好,你在我心里,就是世间最好的郎君,这天下,没有一个男人,能比得上你。”
她不敢去抱崔珣,只能用柔软的唇亲着他脸上的伤口,亲着他的鼻梁,亲着他的下巴,她想用这个方法告诉他,她是有多么喜欢他,而他,又是多么值得她喜欢。
她最后轻轻捧起他骨肉脱离的手,眼泪啪嗒落下:“疼吗?”
崔珣潋滟双眸倒映着她的身影,声音是极度虚弱的低哑,他定定看着她,微微摇头:“你来了……就不疼了。”
李楹咬唇,眼泪越落越多,她俯下身子,去亲伤口处露出的白骨,崔珣很明显地瑟缩了下,但没有像她第一次亲他时那般逃避,自卑地说他很脏,他只是看着她,雾蒙蒙的双眸中满是不舍和酸楚,李楹抬头,泪水不断在眼眶中打转,她含泪笑着说:“十七郎,我很高兴。”
她说:“我很高兴,你终于明白,你一点都不脏,你和你的天威军兄弟一样,都是大周最赤忱的儿郎。”
她最后说:“十七郎,等我。”
“等我,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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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这世上,想救崔珣的,不止李楹一个人。
何十三等少年被抓了,但是其余天威军家眷还在,白发苍苍的老人、守着牌位的节妇、没有车轮高的稚童,他们没有因为如今宽裕的生活而放弃营救崔珣,而是在阿蛮的带领下,前赴后继的,前往玄武门,意图敲响已经不允许他们敲的登闻鼓,因为他们还记得,是谁在他们绝望时,源源不断地送来药材、银钱,让他们于困厄中燃起一丝希望,又是谁在他们被官府和恶霸欺压时,利用自己忍屈受辱得来的权力,默默伸出援手。
他们的儿子、丈夫、父亲,曾经在边关无数次浴血奋战,誓死不退,在落雁岭面对数倍于己的突厥骑兵时,无一人后退,他们没怕过死,作为他们的家眷,他们也不怕死。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玄武门前,不断洒落热血,阿蛮被打伤了,老人被打伤了,节妇被打伤了,一个又一个的天威军家眷被抓入狱中,连稚童也没放过,围观的百姓,也从一开始的指指点点,变成肃然动容。
郭勤威的独子郭旭也从家乡赶了过来,因为他的妻子绿梅告诉他,他被流放至磧西时,是崔珣派她远赴磧西暗中照料她,等他平反后,又是崔珣,让她不必再回察事厅,而是跟郭旭回到家乡,好好过日子。
郭旭呆住了,回过神后,他说,他要去长安,去救崔珣。
正怀着身孕的绿梅没有阻止,连郭旭的老母也没有阻止,而是与他一起,乘车来到了长安。
纵然他们知道,也许此去,连没有出生的孩子都不会有活路,但是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他们是郭勤威的家人,他们不会做忘恩负义之人。
当绿梅的孩子小产于乱棍之下时,鲜血自绿梅裙中蜿蜒到玄武门外,围观的百姓呆呆看着赤色鲜血,终于有人第一次吼出一声:“你们不能这样!”
“郭帅为国尽忠,连头颅都被突厥人砍下侮辱,而你们,连他没出生的血脉都不放过,你们和突厥人有什么区别!”
“大周,不应该是这样的大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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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淮的府中,卢淮阖上书本,对前来的国子监学子说道:“我没什么可以和你们清议的,你们都是国子监最优秀的学生,当今太后乃是明主,你们若想报国,切勿如我叔父那般,拘泥于男尊女卑的观念,这当是我,教给你们的最后一课吧。”
几个学子面面相觑,卢淮曾任国子监司业五年,桃李遍布天下,为大周士子所敬仰,一个学子忍不住道:“司业,你真的不再回大理寺了吗?”
“不了。”卢淮道:“大理寺是掌管谳治、平反刑狱的官署,而不是用来刑求直臣的,这不是我心目中的大理寺。”
“那司业要回国子监么?”
“也不了。”
“司业要去哪里?”
“去丹凤门,静坐。”
丹凤门是大明宫的正门,几个学子悚然一惊,他们自然知道卢淮去丹凤门所为何事,如今整个长安都闹得沸沸扬扬,玄武门外的青石砖都被浸得鲜红,一个学子忍不住道:“司业,春秋时,晋献公受骊姬所惑,派兵攻打其子重耳,重耳说:‘君父之命不校,校者,吾仇也’,重耳不敢抵抗,甚至通告众人,说敢抵抗者,就是他的仇人,自此重耳开启了长达十九年的颠沛流离生涯,直到晋献公死去,流亡生涯才结束。请问司业,对重耳的这句话,如何看?”
卢淮道:“此言在历朝历代,都备受推崇,在以孝治国的大周,更是被誉为圣人之言,君父者,既是天下人的君,也是天下人的父,违背君父者,既不忠,也不孝,而不忠不孝,其罪莫大。”
几个学子敛眸,忠孝这两个字,是他们从识字起就深刻入心的,所以纵然他们同情于登闻鼓前洒落的碧血,但有这两个字的束缚,他们还是不敢迈出半步。
卢淮却道:“然,忠孝之外,还有一个字,比忠大,比孝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