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昌帝看着她毫无哀戚神色的脸庞,喃喃道:“朕知道你为何恨朕,但,朕是天下人的父亲。”
她蓦的抬首,这是太昌帝第一次隐晦承认她心中怀疑的事实,她瞪向太昌帝,却咬牙不语,她隐忍多年,即将取得天下最高的权柄,也即将为女儿报仇雪恨,她不能于此时功亏一篑。
可太昌帝却道:“朕要你答应朕最后一件事。”
她直觉不妙,并不想答应,但是太昌帝仍然一字一句说道:“朕死后,你必会杀崔颂清,可崔颂清此人,有济世安邦之才,在朝,能尽瘁事国,在野,也能为白衣卿相,朕不能坐视你为了私愤,而诛杀对新政有用的人才,朕要你发誓,有生之年,不杀崔颂清,若你违背誓言,明月珠魂魄将永不得安息!”
听到太昌帝此言,她震惊到瞪大双眸,他居然要她以明月珠起誓?她沉默片刻,忽用尽力气哭喊:“你为何要这样?”
这是她第一次对着太昌帝爆发怨恨的情绪,她瞪着他,哀哀哭泣:“明月珠,她不是你最疼爱的女儿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太昌帝剧烈咳嗽着,他嘴角慢慢溢出鲜血,却缓声道:“朕,不悔。”
他说他不悔,她那一刻,简直恨毒了他,可他还在逼她立誓,她哭到浑身失去力气:“你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为什么……”
太昌帝只是静静看着她,眸中满是浓到化不开的悲哀:“若有一日,你处在朕的位置,你会明白的。”
明白?不,她永远都不会明白。
在太昌帝的逼迫下,她还是不得不立下了这个誓言,每每想到,便痛不欲生。
所以,又如何不恨崔颂清?又如何不,恨乌及乌?
第096章96
只是,太后虽深厌崔颂清,连带着不喜崔珣,但公是公,私是私,她还是借着崔珣被污一案,与群臣商榷,欲杀裴观岳,可皇帝却要保裴观岳,卢裕民更搬出六年前突厥南下,裴观岳在宁朔打败突厥骑兵,才让突厥没有攻入长安的事来为裴观岳说情,他道:“当初若无裴尚书,后果不堪设想,裴尚书与崔少卿交恶,一时不忿,做出诬告之举,这是他的过错,但望太后与圣人看在他力拒突厥的功劳上,饶他一命。”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有御史更言辞激烈进谏道:“崔珣投降突厥,虽然他一直不承认,但事实板上钉钉,如果因为这样一个叛国贼,就杀了力挽狂澜的功臣,岂不是让天下人寒心?”
“太后与圣人不妨听听百姓之言,百姓都说,裴尚书此举,是为除奸,乃无奈之举,情有可原。”
更有清流疾呼:“若裴尚书死罪,那崔珣投降突厥的罪,是不是要重新审一审?”
言语间,大有不满太后当年一意孤行将崔珣从大理寺狱救出之意。
清流对裴观岳没什么好感,对崔珣更没好感,此番全部站在裴观岳一边,但裴观岳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太后与圣人商榷后,将裴观岳削职为民,永不叙用。
这也是为何崔珣要求裴观岳死罪时,太后并没有应承他的原因。
但这个结果,崔珣早就预料到了,他对自己的名声心中有数,这三年,他做了太后手中的刀,得罪了太多人,早就是孤臣一个了,朝中谁会帮他说话?没有人。
他并未失望,也并没有去求太后为自己鸣不平,本来他也没指望此次就能置裴观岳于死地。
他如今担心的,只有一件事。
那便是如何将真相告知李楹。
-
李楹还不知道供状一事,她去了刑场,看了金祢行刑场面。
金祢因为叛逃突厥,又带兵攻打大周,被判了凌迟之刑,当日长安城人流攒动,百姓阖家出动观看金祢下场,在人群中,李楹看到金祢被堵了嘴,每割一刀百姓都大声叫好,最后行刑完毕后,百姓更是分其血肉,践其尸骨,场面惨不忍睹。
这场正义的盛大狂欢,李楹看的心惊肉跳,几度欲呕,走的时候,更是双脚轻飘飘的,差点没踉跄跌倒在地。
她没有回崔府,而是茫然在长安街头走着,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热切议论着金祢的伏诛,可是她并不想听,她不想再走在人多的地方,于是往僻静处走去。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曲江江畔,走到了一处林中,她抬头环顾四周,这是,腊梅林。
崔珣带她去上元灯会那晚,崔珣因为跳入寒冷曲江救了阿蛮,身体支撑不住,但还是硬撑着走入无人的梅林才晕倒,这就是那个梅林。
那时她还心想,一个人人唾骂的奸佞,自尊心居然能强到如此地步,许是那时,她开始一步步对他产生了好奇,继而,情根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