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痛痛快快地去?恨,恶狠狠地去?报复这个世界,可她又太软弱了,软弱到无法对抗这个世界的?规则,只能顺从,低下头颅,畏畏缩缩地走在青天白日?下,走在脆弱敏感的?人群里?,走在他们扭曲到离谱的?自我保护机制下。
终于她坚持不住了,她给靳司让泡好最后一杯柚子柠檬茶,浑浑噩噩的?她连蜂蜜都忘了加,就躺进浴缸里?,用小刀划开?自己的?手腕。
置物架上放着她的?遗书,泛黄色信纸,字迹一如?既往地平整。
她在里?面情真意切地诉说着自己的?想?法,包括她的?痛苦,她的?无助,最后又说她是为了他们好,才做的?这决定,她的?死会带走一切:恶意的?中伤,毫无事实根据的?揣测,以及即将到来的?被她牵连的?危机。
当时?的?靳司让只有?七岁,他看待这个世界还只停留在表面,也无法完全区分出虚假与真实,只听靳泊闻说楼明玥得的?是一种慢性且难以治愈的?传染病。
他暗暗下了决心?,不管能不能治好,他都会陪在妈妈身边,是楼明玥没给他机会。
血红的?池水,被泡到发白僵硬的?冰冷躯壳,构成了靳司让孩童时?期所有?记忆里?最鲜明的?画面。
一个人人自危的?社会,每天都在上演新的?悲剧,它们的?存在本?身可以不断消磨掉前一个悲剧的?记忆。
楼明玥的?自杀,就像一块细碎的?石子在某个寂静的?深夜,被路过的?行?人随手抛进湖中,石头沉到底,了无踪影,肉眼能捕捉到的?是湖面上泛起的?圈圈涟漪。
涟漪是靳司让。
新一波的?谣言崭露头角——
“前段时?间,我还看到她抱着她儿子不放,没准他儿子这会也感染上了病毒。”
“我上网查过了,这病还真能遗传。”
“啥意思?“
这人自己也说不清楚,干脆调出查到的?东西给她看,照本?宣科道?:“艾滋病的?主要传播途径有?:性接触传播、血液传播、母婴传播,母婴传播八成就是遗传的?意思。大的?有?这病,小的?八成也逃不了了。”
当愚昧成为主流,清醒就是犯罪,已经没有?人记得楼明玥是几个月前遭到蓄意报复才染上的?艾滋。
靳司让的?朋友在他们父母耳提面命的?教育下,一个个同他断绝了关系,甚至没人敢和他说话,都站得远远的?,视他为洪水猛兽。
靳司让天性高傲,但他的?高傲是有?温度的?,在这之后,他变得冰冷,开?始往冷漠的?姿态里?掺进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楼明玥逝世后没多久,有?远方亲戚问起楼明玥的?母亲,楼明玥是怎么没的?。
自杀不好听,还容易被追问打探“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自杀”、“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连父母、孩子都不要了”,权衡各种利弊得失后,楼母发现用“意外”两个字总结女儿的?死最为妥帖,省时?省力,还能塑造出一个被上帝抛弃的?不幸形象,博得充满同情的?惋惜和感慨。
果不其然,听见亲戚感慨了句:“怎么会出这种事啊?”
“可不是吗,哎,我这孩子啊,命是真苦。”
……
“那昨天那个人是?”
夏冉问。
“他是传播谣言的?第一个人。”
靳泊闻的?脸被阴影吞噬,表情是难以言述的?复杂,“他以前没少因为脖子上的?疤,被人嘲笑,阿玥出事后,周围人对他的?恶意才少了些,然后他就开?始带头传播起谣言,估计是想?把剩下的?恶意都引到阿玥那。”
夏冉脸色白了又白,她这才明白靳司让那句“死了最好”是什么意思。
那天靳泊闻还和她聊了其他很多事,她对靳泊闻的?刻板印象全然破碎,他不再是个完美的?纸片人,他和普通人无异,喜怒哀乐都是真实,他并?非平等?博爱,他也有?极度厌恶的?人。
他对她一直都很好,但她总感觉这种好之间隔了层无形的?屏障,名分和责任使得他的?疼爱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疏离。
然而这件事过后,那层隔膜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这让她觉得欣喜。
周六早上,夏冉在餐桌旁见到靳司让。
他起得早,她刚坐下,他准备走了。
她叫了他一声:“哥。”
眼见他要从自己身侧离开?,她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腕。
她用的?力气很少,靳司让只要轻轻一转,就能挣脱开?,但是他没有?,保持着看似被她桎梏住无法动弹的?姿势,“靳泊闻跟你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