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宁眸色冷了冷,又仰起笑脸,对秦氏道:“母亲放心,女儿会安排好的。阿宣吓到了,我让她进来,您安慰安慰她。天色不早了,我去一趟望寿堂,这就回去了。”
秦氏却一把拉住她,担忧地问:“你要去见你祖母?”
弈宁知道她是不想将自己搅和进这些事里,毕竟女子一旦出嫁,娘家就是靠山,若跟娘家闹了不快,岂不是让夫君看轻?
她拍了拍秦氏的手,道:“母亲莫担心,女儿回府,总得去给祖父祖母请个安吧!”
这倒是正理,秦氏也不好阻拦,只得道:“府里的事你莫插手,有你祖父在,母亲总还是能过下去的。你启程前,一定记得回来吃顿饭,母亲还有话要嘱咐你!”
弈宁笑着应“好”,便出了屋子。
屋外抄手游廊下,奕宣早汪着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瞅着这边了。
一见弈宁出来,小丫头立时便扑了上去,抱着弈宁,呜呜咽咽地抽泣着。
弈宁搂着她,安抚了好一阵,她才止了哭,抽抽嗒嗒地道:“长姐,都是我的错,我若是个男儿,母亲就不必受这种委屈了。”
弈宁心中一阵钝痛,她俯身替奕宣擦了擦眼泪,郑重地道:“阿宣,这不是你的错,母亲也没有错,是这世道错了。咱们女孩儿哪里都不比男儿差,等你长大了,你就会发现,这世上,好多男儿还远不如咱们女子呢!”
比如说,咱们的父亲。弈宁在心里道。
安抚好弈宣,让人将她送去了秦氏身边。弈宁这才叫过赵嬷嬷,道:“辛苦嬷嬷陪我去一趟望寿堂,路上跟我讲讲具体经过吧。”
赵嬷嬷抹着眼泪应“是”。
“起先老夫人责罚二姑娘,老爷和罗姨娘一个劲儿地求情,但到底还是打了二十藤条。一打完,二姑娘就晕过去了,老夫人又责怪夫人不该放二姑娘出门,还说家中女儿没养好,全是夫人的错。”
赵嬷嬷说着说着,就有些气起来,语气便重了几分:“姑娘您是知道的,这些年来,夫人何曾敢管过二姑娘的事?那一年,二姑娘冬日里非要去赏灯,回来就发起高热来。老爷听了罗姨娘的枕头风,回过头来就说夫人坏了肠子,这般冷的日子里,您和三姑娘都窝在暖阁里做花钿,独独让二姑娘去冰天雪地里吹冷风。到底不是亲生的,就是不心疼。”
那次的事,弈宁记得。
那日是冬至,恰逢七王府的小世子周岁。因七王妃从未去过北地,萧骉为博妻儿高兴,遂命人以冰为雕,制了各式各样的冰灯,在城门口的望仙台,办了场盛大的冰灯会。
当时亦给谢府下了帖子的,秦氏想着大雪纷飞的,奕宣又小,就没让她们去。
可谢奕蓉说想去,秦氏不好阻拦,不然罗姨娘又该找父亲告状,说秦氏偏心,自己的女儿不去,就不许旁的庶女去。只略微劝了两句,便把帖子给了她。
赵嬷嬷还在小声说着:“夫人原本也是默默听着的,反正老夫人也不是头一回这样说了。却哪里想到,前脚还在替二姑娘求情的老爷,这时候竟转过头来斥责夫人。说夫人既担不起教养之责,又容不下妾室有孕,这当家主母不做也罢。”
弈宁倒抽一口气,父亲这话说的实在太重了。
她道:“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想休妻不成?”
赵嬷嬷也是一脸不忿,忍着气,道:“可不是么?老太爷当时一脚踏入望寿堂,正好听到这话,也是这么问老爷的。”
说着,赵嬷嬷四下张望了一番,才低头小声道:“当时老太爷气很了,还踹了老爷一脚,说若是再从老爷口中听到这种混账话,就先打断老爷的腿。老夫人却还护着,说错的都是夫人。夫人也是被老爷伤透了心,便出口顶了老夫人两句。老夫人一气之下,就说夫人忤逆不孝,让夫人去家庙抄诵孝经,不满一个月不许回。”
谢家如今这一支,出自会稽始宁,虽然随着子孙举业有成,大多数族支都渐渐搬出了会稽,但祖家那边仍有不少谢氏族人,家庙也在那边。
母亲是谢家如今的嫡脉宗妇,祖母居然因为这样的事,冤枉母亲,还让她回家庙思过,半分不顾及她的脸面,这般作为不可谓不过分。
父亲还说那样的话,夫妻一场,实在让人心寒。他们这是想逼死母亲么?
弈宁一双手攥得死紧,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
眼看着已经到了望寿堂,她对赵嬷嬷道:“嬷嬷回去吧,不必送了,替我照顾好母亲。”便一脚跨进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