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二:点苍之鹰(二)「师父,月望客栈的掌柜夥计都不识得那女娃。」邹松清会帐后朝师父禀告,商素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们若识得,就不会连男女都辨不清了。」「她方才用了几招剑法,你可能看出来路?」听师父问话,邹松清一边走路,一边皱眉苦思,这些年他深受师父影响,除了练武练功,又一直关注江湖消息。所以对各门各派的武学功路都有不少了解。可此时到底眼力不够,冥想一阵又无奈摇头。「弟子愚钝,还请师父指点。」商素风摸了摸白须,微微抬头看向那女娃离开的方向。「为师也没看出来。」不知便不知,商素风在摩鹰高崖上一心求真,也不在乎说实话丢脸。「不过」商素风抬手在徒弟面前来回比划,正是方才那女娃用的几式招法。「我观她使剑之时来回挥削,单剑并非直来直去,而是暗藏律动变化,若是对手再强些,她反应够灵活的话,剑招定然会有飘忽之势,就如同鲜花招展风中。」邹松清闻言也觉得有趣:「难不成与我点苍剑法有些渊源?」「这就难说了。」「只可惜方才那几个寻麻烦的人功夫稀松,没能多看几招。」邹松清知晓师父深居简出,在崖上求剑问势,不履世俗。于是一边走在罗平州月望长街上,一边复述往日稍有提过的江湖变迁。也说了一些关于自己对这女娃招法功路的猜测。「师父还记得剑神执掌衡山之后,第二年江湖上发生的那件大事吗?」「关于平定州黑木崖的事?」「对。」商素风摇头:「时光荏苒,我没多关注,记不太清了。」邹松清追忆:「十四年前日月神教教主任我行死在崖上,听闻他当年被左冷禅重伤失了武功,后来不甘寂寞,强行用吸星大法吸取那些东方不败老部下的功力,结果走火入魔而死。」「向问天成为下一代日月教教主,可惜人心有变,他又没有东方不败那等武功镇压各大堂口。于是黑木崖十大堂口动乱,诸多高手带着功法武学离开了黑木崖,据说葵花宝典不知所踪。」「这些人遁迹江湖,有的归隐田园,有的自立门户,短短数年之间,江湖上新立诸多武学门庭。」商素风不由颔首:「当年日月神教乃第一大教,教中多有奇异武学,那些长老堂主各怀技艺,他们以各自的本事立下门户,这倒也不难。」「是啊。」邹松清感叹一句:「何况剑神传道天下,又有阳谱这等高深武学功录,加之还有那阴损的阴谱,不少江湖人试图博采众长,这对他们的武功影响不是一星半点。」「这十多年时间,江湖日新月异。」「不少大派沉寂,又有新生门派崛起。曾记任我行时期,第一批叛教者南下,如今我南部武林,各门各派也星罗棋布。」「只看这罗平州,就有四刀门丶劈卦帮丶腐骨门丶一清快剑门等门派。虽不及现在的点苍派,但和我们十多年前的点苍派相比,也不差多少了。」商素风正在想着这些门派,对他来说都非常陌生。邹松清又道:「十四年前黑木崖势力折损过半,十大堂口锐减到六大堂口,日月神教威震江湖的日子早也过去,如今他们已不能代表魔门。」「当年叛出黑木崖的一批高手中,有不少人被少林寺度化进入达摩院。」「没想到少林神僧也有眼拙的时候」「这些叛教之人心思不纯,却善于隐忍,他们蛰伏少林,偷学了众多少林绝技功法,又重返江湖。」「听说有人逃亡波斯新建总坛,也有远遁塞北,逃至天山,西域也有魔门问世,据说还有人杀入白山黑水,搅乱女真部族。这江湖纷乱,不少都是黑木崖遗祸。」「这些人当中,潜在南部武林的自有不少。」邹松清看向身旁听他说话的白须老人:「所以」「师父看不清这女娃的功法来路,实在太正常了。」「江湖变数难定,估计一些练武之人,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功源何处。」商素风面色平静:「你说的有道理,对江湖理解也远超以往。」「只不过,还是小看了少林。」「少林绝技的精髓依然在达摩院,这些人偷学出去对他们也无甚影响,只是帮少林武学扬名罢了。如今天下第一大派在潇湘,武当少林虽然沉寂,想来也难以平静。」商素风还想继续深谈。不过说着说着又忽然噤声,微微一顿,没有兴趣再说下去。下崖这段时日,他心情一直在起伏。草桥崩柱,故人离去,只得美酒浇奠。曾经荒烟废垒之上,又是一派全新的江湖盛景。商素风倒是想多感慨,多深研,他的大徒弟邹松清说得认真,听得更认真。只不过在月望长街一个拐弯处,那负剑而行的女娃突然在眼前消失。商素风就再没心情扯少林与各路魔门了。师父加快脚步,邹松清也急忙跟上。他朝长街拐口一瞅,心道好敏锐的直觉,想必是发现他们在跟踪。虽说师徒二人没有恶意,但那女娃不知情。行走江湖,自然要有这份警觉。方才女娃子斗那几名恶霸,邹松清觉得没什麽,这会儿倒是感觉对方有点不寻常。他虽然没有师父那般功力,但在商素风的教导下,一直在修炼烈阳功,此时一口真气提上来,那速度可是一点不慢。二人追过一条巷子,发现那女娃陡然加速,又窜向下一个巷子。两人连忙跟上。从月望长街穿过了十几条巷子,最后到了罗平州城西,出城三里有一条小河,是从珠江支流下来的。河边有一八角亭,还立着界碑,上面的字迹看不清了。朝远处看是一片片整齐的田地,可惜时令不对,看不到南国春早的油菜花海。这八角亭周围,生长了不少野花。正在夏末东风下摇曳,散发一阵阵奇异香气。寻常人不识得这些野花,但在苗寨老药农的毒花毒草药田中,它们都是常客。「你们是什麽人?」等商素风与邹松清师徒靠近,亭中方桌边的少女一双大眼睛打量着他们,语气稍显生冷。商素风和蔼一笑:「我们一路跟随多有冒昧,但小娃娃你不要误会,我对你没有恶意。」少女听他话语诚恳,脸色稍有缓和:「能一直跟得上我的脚步,可见你们轻功不俗。」她说出这番话,让点苍山的老鹰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若是连一个娃娃都追不上,还谈什麽挑战剑神。这少女没像其他人一样出声恭维,说话谈吐颇为自信,这份大方气度让商素风感觉惊奇。心中又无比欣喜。当年龙泉那位,不也是这个样子吗?但凡世间奇人,不可仅凭年龄揣度,当下心中一动,觉得她心志成熟,自有分寸,于是也不将她当作一个十四岁小少女来看。「你谈到轻功,老朽还是有些自信的。」商素风抚须道:「这天下间轻功能胜过老朽的,那也是屈指可数。」此言一出,少女顿时来了兴趣。又仔细瞧了瞧面前的老人。从他的打扮以及身上的佩剑,结合罗平州各门各派,当下出声询问:「罗平州一清快剑门擅长轻功,他们有金雁法,据说此功融了阳谱精深奥义,行功者气息绵长,发足奔行换息次数是旁人的一半。这一清快剑门的和掌门金雁法大成,他的年纪与前辈相仿。」
「难道您便是和宗照前辈?」商素风和邹松清心中微微惊异。他们也听过和宗照的名字,知晓这一清快剑门是罗平州十年前新起的有名宗派。只是他们对和宗照的了解并不多。而这少女却一言道出对方武学根脚,竟连融了阳谱奥义这等秘闻都知道。邹松清向来关注云贵之地,加之点苍派影响愈来愈大,可连他都知之甚少,这少女是如何得知的?商素风盯着她的脸,直觉她与龙泉那人更像了。邹松清道:「我师父并非和宗照,不过若比较轻功的话。」「这位和掌门纵然懂得金雁法,但也不见得是我师父的对手。」少女更奇了:「你们不是平定州人士?」「不错。」「只是多有在云贵之地行走,所以口音与此地相像。」听了邹松清解释,少女思索了几秒:「你们练得什麽轻功,竟不输金雁法,曾经有个有个江湖高手对我说,那和宗照是个人才,金雁法颇为了得。」她对和宗照评价颇高,邹松清料想她的罗平州本土人士。从刚才走街串巷就能看得出来。不过既然是罗平州本地人,那月望客栈的掌柜竟然毫不知晓,倒也奇怪。心下快速思索,邹松清又替师父回应道:「这江湖上有的人功夫奇妙,轻功所过,浮空掠影。但也有功力高深之人,便是简简单单的轻功,也能使得远超凡俗。」他一说这话,少女顿时想到一个人。不由深以为然。商素风与邹松清也暗自点头,心想这少女不仅有见识,头脑灵活,接受东西够快。旋即,邹松清又笑问:「小姑娘,你可听过妙谛二字?」妙谛?如今这两个字,在江湖上可是有着难以描述的含义。似乎武学之极,总少不了他们的身影。可世间能勘破妙谛之人,那是凤毛麟角。少女很自然地点头:「当然听过。」「据说这是曾经的武学极致代表,最早出现在剑神与东方不败身上。如今天下高手层出不穷,可在某一高深武学上有着集大成造诣者太过罕见,能称呼妙谛的高手,无一不是武学大宗师。」邹松清笑了:「不错。」「武学妙谛,难言其贵,这是多少江湖人梦寐以求的。」「小姑娘」他说话间朝身旁老人示意:「我师父就是一位参破大势的江湖妙谛。」「那金雁法虽然厉害,可和掌门要快过我师父,恐怕也极难。」邹松清这话显然有些谦虚。因为早察觉到师父心态有变,不是当初那个在意「点苍双剑」名头之人。苍鹰大势,去伪存真。旁人称妙谛,仰慕之至,本人却又不会那般在乎。少女听了他的话,眼睛睁得更大了。她盯着老人,忽露恍然之色,话语中多了几分敬意:「难道您是点苍神剑商前辈?」商素风微微一笑,那邹松清也笑道:「你也听过我老师的名号?」少女乖巧点头:「我曾听人说过,这南部武林要出妙谛高手的话,点苍神剑是极有机会的。」「当年与剑神大战百招,这事迹可不止传播在大理武林,云贵之地几乎人尽皆知。」「不过」她灵动的眸子带着一丝期待:「听说商老前辈一直在点苍山闭关,在我出生之前就没有出过门派。」「前辈此时现身罗平州,出了点苍,难道要应证传闻,要寻剑神决斗?」「正是。」商素风一对鹰目锐利无比。「好!」少女眉飞色舞,大赞一声,又神采飞扬:「自我出生之日起,听闻正邪大战大派沉寂后,武林非但没有落寞,反而英杰辈出,乃是大世。可这江湖偏偏只能争天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