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茕行月下5(第1页)

沈奇的周岁宴定在当月十六。十五这日,城中有集,洪玉瞧着天候还早,便应了沈芯的央求,放几人出去闲逛。

申时,一二客栈前已是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那活招牌胡说挽着袖子金刀大马往那长条凳上一坐,一面抖腿一面清了清嗓子,眉飞色舞的开始表演他的绝活:“那曹家公,本是尉迟帐下兵,一架打入登云梯,王爷瞧了直喊行,天都山外成就名!”

说的便驻守西北的二十万延军的主帅曹让。这位赫赫有名的军中神威虽起势于数年前的天都山一战,但青年时便为当时的肃王、当今的皇帝李炟所赏识。如今独掌延军军权,妹妹曹莹还是圣眷正浓的宠妃,曹氏一族眼看要与那文臣之首姚秉纯的姚氏平起平坐。若是这一战再叫他曹让打下来了,那日后的史官们怕是给他单独列传了!

当然,镇西之战至今仍未结束,自然与延嘉八年那场黄钧万贪墨军粮案有关。今日,胡说说的就是这一段往事当中的细节。在场所有人都熟知这段往事,比以前的龙川伯爵案要出名多了。但如前所述,胡说这人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最善在旁人不晓得之处做文章。

唱完这一段,他笑眯眯打了个哈哈,“叫小老儿说呀,人世间什么最有趣?自然还是人了!你管他家国大事还是红颜祸乱,到最后,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军人也是人,皇帝也是人!今儿,小老儿就要从那偷天换日的军饷案讲起,且说那曹氏军中,原本看大门的是那……”

他还没说完,一人便插嘴道:“谁要听你的平头老百姓啊!老子花钱是听这个的?”

“客官且慢,小的没说不讲那家国大事啊!小的讲的是趣事,是寻常事,好叫大家晓得,名人也拉屎,名人也睡觉,名人也有彷徨时!”

“老子要听赵子龙七进七出那种!不要听你这种阿猫阿狗的破事儿!”

这若是放在延嘉六年那时候,青年的胡说血气方刚,他怕是早就骂开了,可今日却只听他细声细气道:“这位客官,难道说,要晓得黄相为何要打这军饷的主意,不需要摸清楚他周围有些什么人?在朝中又有什么样的敌人?您不想晓得这等大事里头小人物的来龙去脉就罢了,难道也不想晓得一个人为什么要做一件事,又如何做这样一件事?那岂非听了个糊涂?”

可见五六年过去,人终是会变的。

那人还没说什么,其他人便开始了呵斥,“爱听听,不听滚啊!就你话多!”“我就要听平明百姓怎地了?”“是啊,怎地了?”

眼看着看官们要先打起来,胡说也不急,在那处笑而不语。一旁的洪思廉皱眉,忙将刘溪鸰拉了出来,又叫住了沈芯,“还在那处作甚?还不快走!”

刘溪鸰道:“没事,他们打不起来的。”

洪思廉眉毛一竖,压低了声音拽着她走:“还打起来?这不是咱们来的地方!你看有几个正经人在那处坐着的?”再一听里头还在继续问候对方祖宗,拉她俩跑得更远,“说的都是些什么话,简直不堪入耳!”

刘溪鸰道:“那些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就好了!咱们斯文咱们的,他们粗野他们的呗!”

洪思廉正色:“那不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能保证你不受影响?你说是不是,芯儿?”

沈芯点点头:“唔,也是不能的。”被刘溪鸰斜了一眼顿时闭嘴。

洪思廉继续道:“所以圣人曰‘礼不可废’说的就是这个理。物以类聚,你若是长期同他们在一处,耳濡目染,那岂不也是张嘴老子闭嘴娘?谁敢娶你?”刘溪鸰心道我还不信这史上就没个文人骚客骂骂街了,一瞧他那一套套的说辞便开始头疼。赶情儿这洪家人说起话来都是一个模样。

但洪思廉年纪长些,又是客人,几日下来她也算是摸得清楚他那爱说教人的脾性,连忙堆着笑,“对对对,你说的是。”

这书生自是受用,一脸的孺子可教,又强调:“你看那坐着的都是些孩童长工闲人,若是芯儿可还去得,你这么个年纪,在那处坐着也不怎么像样!何况那奶孩子的和光膀子的都坐一块,像什么话!你一个大姑娘家的你不害臊?”

怎料一旁乖巧的沈芯却突然开口:“原来五哥哥方才瞧了半天都在瞧这些?”

刘溪鸰强忍笑意:“是啊,非礼勿视喊得那么勤快你自己还看?”

书生似是没想到这俩回嘴回得如此快,一愣,当即驳道:“可见你也是个不仔细的!”瞧了瞧那胡说,“说个话东倒西歪,也不如何,这地方不来也罢。走了走了!”

三人正说着,却听那胡说又开始放声大唱他那朗朗上口的打油诗。看来这架吵赢了。

洪思廉摇头,“小聪明,但说的这些都做不得数,都是挣的嘴皮子辛苦钱罢了!但要晓得这世间万物真正的道法,还是要少听这样的东西,要听,便要听那正统的讲学布道,譬如去官学什么的,每个地方的官学才能引导其风物教化。”

姐妹俩对视一眼,得,学究这课是非上不可了。

刘溪鸰于是提议:“公子既如此说,那不如带您去咱们这儿的真书院熏陶一下?”

三人便去了那名满泰州的归锦书院。

此时院外的桥上还能听见阵阵读书声,进去不难,只是没个人带路走不得大门,而须从那后山的斜坡上翻入望角凉亭,再从凉亭穿过日常练武的场子。

可那洪学究洪君子又怎能乐意干这种大门不走走邪门歪道的事?

他严词拒绝后,正了正衣冠,一展长袖端着四方步便去那门口自荐入院。

一瞧见那看大门的小厮抬手便是一个揖作下去:“这位小哥,在下乃是白鹿书院之弟子洪氏修文,今特来此地拜访许居士,能否请您。。。。。。哎哎哎!”还没说完,便被刘溪鸰一把拽走。

那洪思廉柔弱书生一枚,哪里是这丫头的对手,连拉带拽的就被拖到了那望角亭下,“他不会放你进去的,我又不是没试过!”

书生正色道:“那想必是你没好好说,你若是仔细带着诚意同他讲,我瞧那小哥也不是不明是非的人,总能。。。。。。”

一抬头,少女已经爬上了那一仗多高的台,书生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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