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张逸鸣看了半响,朝他走了过去,但却没有打招呼,只是站在了他的身后和他一起等着,天空很暗沉,大雨冲刷着灰白色的铁门,侧面竖着的金属牌被雨滴撞出啪嗒啪嗒的声响,这是张逸鸣从小到大第二次来拘留所,第一次是十五岁那年他代替他母亲来接酗酒伤人后被拘留的父亲。三分钟之后,铁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黑色短袖黑色长裤的少年,李伍达立刻迎了上去,一边走一边撑伞,但因为身体太僵硬撑了半天没有撑开,这时少年慢慢地从他手中接过伞,撑在了两个人的头顶上。接着他们走到边上,张逸鸣就在前面,他朝那个高个子的人看去,他的头发在这七天里长了些,刚才又淋了些雨,碎碎地搭在额头上,但除了头发这一点,他跟以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副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冷峻的脸庞和淡然的神情,张逸鸣盯着他,在激烈的雨声中开了口。“李瑞锋。”闻言,父子俩同时朝他看了过来,李瑞锋想了想,喊道:“张老师。”“你知道你已经被学校开除了吗?”“知道。”“你后悔吗?”李瑞锋看着他,“不后悔。”闻言张逸鸣忽地捏紧了拳头,“你为什么不后悔?那天宋老师为了你对着校长下跪,就是为了能再给你一次学习的机会,你也和宋老师一起跪下说你是认真的,宋老师相信了你,校长相信了你,就连跟你没什么关系的我也相信了你,你现在说你不后悔,你对得起你自己那天说过的话吗?”他的话逐渐激动,最后变成了怒吼。他想起宋宽这一个星期以来自责的模样心就像在被刀割一样,他为宋宽感到不值,甚至就像是个笑话,你就算为这种无药可救的学生做再多又有什么用,到头来依旧我行我素不知悔改,你能从他这里得到的就只有失望和伤害。李伍达在张逸鸣说话时就别过了脸。他在这七天的时间来拘留所里看过李瑞锋两次,也告诉了他被开除的事,也问了和这个年轻老师一样的问题,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但他在最开始听到被开除的那一刻脸上出现了很久很久的震动,那也是李伍达从程予死后第一次听见他说对不起。天边响起了闷雷声,老旧的雨伞根本挡不住夏天的倾盆大雨,李瑞锋的衣服和头发很快就被打湿,他看着张逸鸣的表情很淡,像是一潭浅浅的水。“张老师,你不明白。”他道,“那天晚上,能帮他的只剩下我,能帮他的也只有我。”那天晚宴上发生的一切似乎就在眼前,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拿着刀要杀了他的亲生父亲,他被按在冰冷的地面上,怒吼着咆哮着,绝望得像是要死了,周围全都是冷漠的看客,就像是对待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一个病人一样,目光里充满了同情怜悯还有嫌恶,但周梓瑛不在乎,他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和看法,也从不需要任何帮助,他只是想亲手杀了他爸,想把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和恨意一起释放出来,可是这些都被按在了冷冰冰的地板上,孤独狼狈又可笑。李瑞锋看见这样的他根本不需要任何犹豫,即便后果很严重,但那天他所做的行为都是下意识的反应,李伍达告诉他被开除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很平静,但那一瞬间心还是震动了,像是忽然的窒息一般,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也许放在以前他不会在乎,可现在因为周梓瑛的存在他在意了,这些天看过的那些题听过的那些课做过的那些笔记,在拘留的这些天也一遍一遍的翻过脑海。很难受也很痛苦,这种无力的感觉,但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事,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即便那天发疯的不是周梓瑛而是赵炫或者陈冉他也会为了他们这样做。“张老师。”他垂眼道,“我没办法放着他不管。”张逸鸣听说过事情的始末,知道他口中的人是谁,就是让他被拘留的罪魁祸首。“李瑞锋,那个人能让你放弃未来吗?”
“不能,就算我的未来是因为有他的存在。”张逸鸣不能理解,“那你为什么……”“本能反应。”张逸鸣愣住了。接着他开始发笑。他还是想错了,他以为李瑞锋足够成熟足够稳重,结果那些波澜不惊和冷漠都只是表象,只是他外在的性格,他的本质还是一个不顾一切,不计后果,不畏惧任何东西,依靠着冲动和本能,动不动就能够拼上所有的幼稚的孩子。“随便吧。”张逸鸣突然觉得累了,“反正宋老师也只是让我来看看你。”他说完转身就往电动车停着的方向走了,这时,拘留所外面的马路上开过来一辆黑色轿车,开门之后有个人冲了出来,一路淋着雨踩着水洼冲到了李瑞锋的伞下,冲他大声嚷嚷着,“疯子!你怎么就出来了!我是不是来晚了?”李瑞锋没搭理他,赵炫就指着从车上下来的男人道:“都怪曹哥,是他说上次在山里抓的其中一个人跑了要去处理,结果时间耽搁了人也没抓着。”曹恕撑着伞从马路上走了过来,黑色的靴子踩过水坑,伸出长臂一把将赵炫从三个人挤得要死的伞下提溜了过来,然后他看了看李瑞锋,目光沉了下来。那天晚上李瑞锋刺了周臻焱一刀,接着就被利欧擒住了,虽然曹恕一个人按住正在发疯的周梓瑛有些费力,但后面的保安及时过来了,在利欧抓住李瑞锋之后,文秘书就报了警。“你们最好快点离开宁城。”曹恕道,“别再回来了。”李瑞锋沉默了半响,问道:“周梓瑛在哪儿?”“正在学校里好好上课。”赵炫听后立刻道:“疯子他撒谎。”曹恕瞥了他一眼,冰凉的表情仿佛在说我们刚才在车上不是这么串通好的,但赵炫没看他,而是冲李瑞锋停顿了一下,接着垂下眼,沉声道:“他被他爸关了起来。”冗长的梦境。眼前出现了一幕一幕的画面,那些都是五岁以前的记忆。他五岁以前跟展辰玉一起住在宁城郊外的别墅里,出生后见得最多的就是她,偶尔还有爷爷和奶奶,后来所谓的爷爷奶奶也见不到了,他的生活里就只有展辰玉。不过那时候周臻焱和展辰玉还没有离婚,即便周臻焱一个月只有两三次会呆在这里过夜,周梓瑛偶尔也会遇到,那时候他不知道周臻焱是他爸爸,爷爷奶奶总是给他说他爸爸很忙没时间来看他,展辰玉更不会对他说,于是从他记事开始,第一次看见那个高大的男人踏进家门时,他问展辰玉是谁,展辰玉对他说他只是一个陌生人。那个时候他和展辰玉在客厅的餐桌上吃饭,周臻焱从门外走进来,保姆走过去接过他脱下来的衣服,看见他和展辰玉什么话也没说径直上了楼,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