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依旧像是个学生,带着点稚嫩的感觉。坂口典子说过,阿图莱斯现在的心性确实比以前要幼稚许多,但上辻能看出来他这个样子非常快乐。二十岁的年轻人有些纠纠结结地望着曾经的前辈,最后露出有点害羞的笑容:“典子说,如果不是你,我最开始就没办法认识她。谢谢你。”然后他迟疑了一下,又补充:“但我才是典子心里最特殊的人。”上辻失笑。他看着阿图莱斯仔细地把泡好的茶放在坂口典子面前,又把矿泉水推给他,然后熟练而迅速地爬到沙发上的女医生身边亲昵地靠过去的样子,神情又愉快了一些。“他的运气确实很好。”他说,“那里出来的人,现在还活着的也只有五个,我,阿图莱斯,殿田……”殿田指的是西拉。他虽然也算是主动投诚,但不像上辻这样能有选择,而是需要先接受一段时间的服刑。日本警方显然无法像相信上辻那样相信他。“……还有两个运气不错的人。一个在英国,一个在俄罗斯。但他们都算是我那一届的毕业生,时间太久,要把原先的自己找回来非常困难。”坂口典子摸了摸阿图莱斯的头发:“所以我才会觉得你真的是个特别的案例——当然,阿图莱斯对我来说是最特殊的存在——你从最一开始就很清楚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这对你来说,是最初的痛苦的源泉,不是吗?”上辻有些不适地用手指甲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然后尽可能平静地点头。“请不用在这里掩饰。”坂口典子温和地说,“如果觉得不太舒服,我们可以跳过这个话题。”“……只是习惯。”上辻摊缓慢地把手指松开,“治疗需要一次一次地去回顾我不太喜欢的东西。我只是——”——总觉得这样的事情应该已经结束了。坂口典子理解地点头:“这确实是很困难的一道关卡,而我只是……才和你认识了不久的心理医生,你无法轻易在我面前提到这些感觉。”她思考了片刻,抬起头,确认上辻的情绪并不是太紧绷,然后才试探着提出选择:“我平时会更提倡单对单的心理治疗,但你的情况确实特殊。我听说你有——值得信任的同伴,如果对方在场,你是否会更放松一些呢?”file207盘着腿坐在沙发上低头看一本书的坂口·阿图莱斯突然警觉地抬起头。辨识危险是对所有训练营出身的人而言最重要的一项技能。他们如果做不到预定的目标,那么在某次危险无声无息地到来的时候,他们就会失去继续存活下去的能力。坂口典子有些讶异地看着阿图莱斯,然后又转过头看向上辻,后者举了举自己的双手,示意他没有恶意。但必须承认的是,在坂口医生提到这个选项的时候,他的精神稍微绷紧了一些。——这里可以被认定为安全的地方。他提醒自己。——他现在也有能力保护自己在意的人。“……这件事,我需要花一点时间来思考。”
之后的气氛就又轻松下来。话题的重心转移到了阿图莱斯身上。没有上过学的年轻人如今在磕磕绊绊地学习画画。他执笔的手极稳,又对人体结构和摆出各种姿势时的肌肉状态十分清楚,画出来的人体非常漂亮。坂口典子给他申请了网络上的账号,帮他把画好的图发上去,居然还吸引了不少粉丝关注。“可能再过两年,看他自己的想法,想不想去试着考大学,和普通人在网络外面交流一下。”坂口典子说到阿图莱斯的事情,神情温柔。“……我才不想和普通人交流。”阿图莱斯抬起头,自以为还算隐蔽地瞥了一眼上辻,又小声抱怨,“他们又脆弱,又不努力。”“他不喜欢不努力的人。”坂口典子的声音很柔和,“我听阿图莱斯说过,在那边——不努力的人……”“实验室、鸟笼。”上辻低声接口,“最一开始,我们就会被告知这两种可能。甚至还有人被带过来给我们看。”——实验室里的人被锁在房间内,看到针头和穿着白大褂的人就会发抖;穿得非常漂亮的人扯开衣服,里面赤裸的身体上是各种各样的伤痕。这还只是活着的。因为药物副作用无声无息死掉、或者被过度的使用而受伤过重不治身亡的那些只有零星的照片。而大概是觉得这样的威慑力还不足够,在半年之后,训练营成绩排名最低的人的惩罚会变成提前的相关体验。上辻当时已经从痛觉实验中活着回来了,倒是没有再让自己拿过低分。但这之后,排名在他之后的人也曾在某一次训练结束后联合袭击过他一次,试图把他绑去感受一下相同的经历。——不管会被分配到哪一种选项,所有训练营的孩子都极度恐惧那样的下场。“应该是在嫉妒吧?”他的思绪一闪而过。以前甚至会让他感到惊惧的回忆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危险。“——因为觉得外面的这些人,明明已经拥有这样好的条件,却还不努力?”“在外面和在那里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字面意义上地拼命才能活下来,却发现很多人连简单轻松的事情都想要偷懒不去做。”上辻看着坐起来望着他的阿图莱斯,“会很难理解、也会很讨厌吧。我知道有人因为这件事而完全走歪的。但你没有。”“我有典子。”阿图莱斯认真地回答,“典子教会我了很多东西。”虽然是养母和养子之间的关系,但坂口典子没有强求,阿图莱斯也就不会喊她“妈妈”。对他来说,血缘关系反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坂口典子愿意让他用名字来称呼她,愿意认同她是他的亲人。……能拥有什么东西,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是最珍贵的。他在这几年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过得很混乱,直到两年前才终于开始有点别人口中的“正常人”的样子。坂口典子慢慢地教会他了许多东西,并在意识到他缺失的安全感之后,带着包容的态度给了他他所最需要的东西。——属于他的、温柔的亲情。——典子成为了他的妈妈。心性有些幼稚的阿图莱斯坐直身体。他还是有点怕上辻。他看过这个人的教学录像,看过他怎么轻易地把曾经“拥有”他的玛格丽特压制得死死的。他的本能让他感到畏惧,因为他知道如果上辻动手,他是没有办法保护好典子、也没有办法保护好自己的。——但典子相信他,还想要帮助他。阿图莱斯捏了捏自己身后的那个靠枕,棉麻的触感摸起来有些粗糙,在指腹间被轻轻捻动。“……典子不会做什么。”他插入他们的话题,“对你的人。我们都不会做什么。你可以用我做保证。”这句话说得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