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我也一直试图打探你母亲的消息,但我派来的探子,无一例外,总被吕守一剥皮挂在了秋容道。直到你十岁那年,我入京觐见时,没有看到你的母亲。我猜她也许出事了,但当时莫卧儿帝国一直干扰边境,我腾不出手来收拾林冲渺,便晚了五年。我甚至不知道,当年在雪地里看到的那个被关铁笼子里伤痕累累的小女孩竟是我的女儿——”说到这里,裴奕秋竟然哭得不能自抑。悲恸使他气喘,甚至连肥壮的身体也在不停颤抖。然而再大的哭声,也不能祈求老天爷的怜悯,逝去的岁月已经无法再回头。无情的秋风,吹散了枝头的桂花,密密麻麻的米黄色花朵如离人伤心泪,散落了满地,心事与谁知?裴云瑾知道林萱并不爱听这样的话,她最最厌恶迟来的深情,他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提防她突然失态,会说出什么伤人伤己的话。但是出乎裴云瑾意料之外,今夜的她非常平静。林萱剥了个山竹,一半留着自己吃,一半分给了裴奕秋。仿佛两人吃过同一个山竹后,关系便亲近了许多。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足够宁静,但是裴奕秋的这番话,将她心里曾经翻涌过的无数千言万语,再度搅弄得不安起来。她拥有两辈子的经历,并非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从小没有父母,寄人篱下的经历,使得她小小年纪就学会如何戴上面具,操控人心。后来,裴云瑾教会她如何用心爱一个人,可他又伤了她好不容易修复起来的真心。结合母亲留下的遗书,镇南王说的这些话,她很容易就相信了。她只有一个疑惑。“姚相千金是怎么回事?”林萱脸上没有笑,声音冷得毫无温度,锐利的眼神带着审视:“吕守一说,他给你下了春00药,使我母亲见到你和姚相千金颠鸾倒凤。母亲因此想要与你决裂,你却在宫里玷污了她,我外祖父才会一气之下将你处以宫刑。”裴奕秋对林萱苦笑,“这件事情很复杂。”林萱凝视着裴奕秋。裴奕秋只好投降,“认识你母亲之前,我有过很多姬妾和庶子、庶女。这些孩子大部分跟我有血缘关系,有些也没有。我们南境的风俗与北境不同,可以是一夫多妻,也可以一妻多夫,大家合得来则聚在一起,合不来就散。可是你母亲跟我说,她只接受一夫一妻的关系,而且我以后也不能有妾侍,于是我便将所有妻妾子嗣都打发了,从此以后一心跟着你母亲。”林萱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这些跟她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裴奕秋笑了笑,说:“这次铭泽离开宫里,去往西境,宫里的人怎么没发现他突然消失了?”“他留了个替身在晴云阁,我去看过,身形相似,容貌也有七八分像,不仔细看,认不出来。”但是林萱一眼就认出来了,替身和裴云瑾之间的差别,裴云瑾耳垂更厚一些,替身的耳垂有些薄。裴云瑾手指修长,细如主节,替身的手指头关节粗大,不太美观。还有走路的姿态,裴云瑾走路如行云一般,替身走路时脚掌会相对重一些。“那个人,是我的替身。和铭泽一样,我也养了替身,当年我虽身为质子,却总要出宫办些事,为了应付你那精明的外祖父,我不在宫里的时候,替身会帮我解决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裴奕秋解释道:“那个替身是我的庶弟,带上面具后,跟我有九成像,我身边的人都分辨不出我和他的区别,全天下,只有你母亲能分辨出来。”林萱点点头,继续听他往下说。“当时我和你母亲一心要击败莫卧儿帝国,中止两国之间几百年来的战争。但是以姚相为首的世家们,却成为了最大的阻力,他们因为反对你母亲成为皇嗣女,所以反对她的所有决定。后来姚相暗中联合你舅舅,准备拥他为太子,你母亲知道后,觉得这样也不错。因为你舅舅从小都很听你母亲的话,如果他肯同意出征莫卧儿帝国,姚相一定不会反对。我和你母亲一心只想着怎么才能让中原和南境联手合作,共同击溃敌人,却忽略了你舅舅对我的敌意。”林萱可以想象出母亲每日批阅奏折,而镇南王却像一座望夫石一般唉声叹气的模样。“我跟你母亲相爱多年,早有夫妻之实,我从没有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她是个胸怀天下的女子,眼睛里只有江山社稷,并不会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跟我翻脸闹脾气。”说到这里,裴奕秋露出了羞涩,“你也许不会信,我们之间,经常打翻醋坛子的那个,反而是我。因为我比你母亲大了八岁,她二十岁的时候,我已经快要三十了。她那么美,全京城的男子都爱慕着她,常常有人愿意对她自荐枕席,我为此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