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觉得那样心意值得一惜?”
洪梨笑了笑,有些自嘲:“吾不是温姐姐。此时此刻若有怜惜费心,便该感恩。”其实洪梨想过,以自家这般情景,除非离开长安,否则怕是商户也难得一嫁,更否论怜惜费心了。宝袭明白,可有一点却不能认同:“虽说应该感恩,却也要看品行手段。那人就算是为人好逑,可连累无辜手段凌厉,终究不是良配。他今日能对别人下手,明日就有可能把你算计得体无完肤。虽说成事必有取舍,可这样男子想起来都会让人觉得齿冷后怕。”
“那也不必……婉转些其实也不是不好。”洪梨的话听得宝袭心暖喜欢:“若是还有四人,自不会那样。阿梨这是在担心吾么?”洪梨低头浅笑,却有些羞涩不能成言。
午休少过时天色还是大晴,可随着一股西风凉意吹来,不足一会便有滚滚乌云压了过来。蓬莱阁小,放不下许多贵人,偏生圣人酒多还在沉睡,便又大公主做主,开了蓬莱岛后的秋阳殿请亲贵们前去相避。
秋阳殿在岛西,临水而建,夕照余晖时分,隔水垂钓最是惬意。是故殿中少有隔扇,四门皆可卸下,太宗倒最是喜欢霞色映满一堂的情境。突来许多人,殿中案几茵褥不够,襄城便让宦者数了年纪大些的奉上,余者便席地而坐。幸是初夏了这般倒也凉快况又不过只是一时倒也无人抱怨,只余赞叹大公主贤德之声。屋中无乐,偏生外头又是风雨欲来。褚遂良便笑着提议干脆借景赋诗如何?诸人自然同意!只是有诗无乐,有些扫兴。又有房陵大言,殿中自有琴笛几物。许敬宗笑道:“都道琴瑟相和,若以曲配诗,以诗生曲,不也是一桩趣味?”
殿内初时寂静一下,而后便附和声起。尤以临海最趣,道:“既如此,当避之面目。方才有趣。”之后又见嘈切相谈,最终便玩笑着订下趣味来了。
殿中女眷坐西,男眷坐东。有意相逑的年轻朝官仕子均背转面墙,另一侧贵女自然亦是如此。而后仕子们连联附句,若哪位贵女听得精彩,便以手中乐器附和。君子若有意,自当回之。可若另有相逑,亦可以诗句琴艺相压,很风流的玩法!
宝袭乖默从之,耳听得那头仕子们诗句连篇,倒是有些好句,只是其中似乎并无阿兄声腔。洪梨也听出来了,有些疑惑的看温姐姐,宝袭竖指在唇,洪梨想笑便低下了头来。先是女子多羞怯,均不肯和声。倒是长孙家七娘有胆色,听得一阙良句后,便拨起琵琶附和。有了开头后,便亦有胆大些或者说家中早计备好的贵女附琴了。
琴是好琴,诗是好诗,是故等太宗酒醒小憩过来时,已有五六对相成的了。
许敬宗笑着呈言圣前,太宗取了默下的诗句相看,点头也是欢喜。而后自然应景予这六对皆赐了婚事!一男一女尽皆上得前来谢恩,之后又有贵女父母或士子朝官宗亲被太宗叫到跟前说话。一轮喜事完毕后,临海掩嘴开言了:“皇兄可曾觉此会上少了几个好儿郎?”
太宗仔细一看刚才赐婚六人,也笑了。抬头便把起居郎、程处弼、裴炎、崔贞慎四个唤到了近前:“四卿亦到年纪,难道这殿中竟无丽色可入卿等眼界?”起居郎低头不说话,程处弼亦不开言、裴子隆面色比平常更肃,便是最伶俐的崔贞慎也闭口不言。然后房陵笑了:“皇兄这四位卿家竟皆可羞了,这可怎生是好?”
“依臣妹来看,不如皇兄看了合意的指了便好。”临海公主话声才落,便见崔贞慎笑着抬头了:“臣有启!”
“说!”
“臣、臣觉得二女皆好,不知如何选择。”崔贞慎之话简直听得太宗崩笑,招手后崔贞慎自是上前,耳边一番细语后,太宗点头:“贞慎眼界不错,确实难选。可妻只可一人,汝心中就无有偏向哪个?”崔贞慎呵呵笑:“臣若系幼子,自然有挑,可臣是嫡长,又素宗孙,虽是年轻却也知不可因私好而废宗务。”这话太宗喜爱,眼光往西侧扫视一二后,却没有直言:“容朕帮贞慎想之一二。”
“谢圣上。”
崔贞慎完美退台成功,然后御阶下便只剩下了三男。仍是一个塞一个的低头不语!太宗有些愁之,便问卢国公:“知节可知汝儿心意?或有中意子妇,提上来朕也好成全。”卢国公起身,看三子,而后摇头:“但凭圣人指婚便是。”
太宗听后撇嘴,甚无趣,又问了裴子隆之父,四品都尉裴大同。裴大同也是同样话语。然后太宗无力了,看看起居郎:“翁归无推诿之人了吧?”却不想起居郎居然承言:“家中幼妹,不敢先婚。”倒地!太宗怒了,直接喊道:“温氏何在?”
前幕时久,这便是终于要开场了么?
宝袭回给身边洪梨一个安慰性的笑意后,起身垂头,慢步自后行入正道,跪在三男中阿兄身后,跪倒伏地:“民女温二娘拜见圣人。”
太宗拧眉,不斥女儿,只瞪了起居郎一眼。温思贤袖中向后摆手,宝袭几乎绷不住,又道:“臣女温氏拜见圣人。”
这下总算见太宗的脸色好看些了!只是到底还斜斜的瞟了起居郎一眼,这次起居郎面皮甚厚,含笑恭谨,看得太宗撇嘴。上下打量一下阶下伏地花儿一般的小娘子,头垂得太低,只有洁如莹玉的下颏兼半片红唇看得清楚,其余眉眼竟是不清。一时殿上无言,久久竟有一股怪意涌上各臣心头,难道圣人看上温氏了不成?又或者起居郎一直将妹关在家中,打的竟是这般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