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着人去了清音院。夏日炎炎,清音院有翠竹环绕,格外凉爽,只是竹叶茂密,遮挡了月光,愈发显得人影憧憧。陈德海缩了缩肩膀,悄无声息的往廊下灯笼处挪了挪脚,被一旁打帘子的丫鬟连瞧了好几眼。他撇撇嘴,这些做主子的都爱意?境、风骨,也不看这大晚上黑漆漆的多吓人。还是兰院好,耿主子爱亮堂,一到晚上就点上许多灯笼,楼里有各式各样的荷花灯,廊下有精致的宫灯,就连青石砖路的两侧都点上许多灯盏———叫什么路灯,人看着就心里头舒坦。不过?,要他说,还是以前的兰院更?气派,那两层楼高的灯,照亮半个?府邸不说,连那一片的天都照的发白。他一面想着,一面又往灯笼照映处凑了凑,正巧,帘子从?里头撩开,一个?身穿一等宫女服饰的人对他招了招手。陈德海连忙走到光下,他低着头,连屋中摆设都不敢看,老老实实的打了个?千,“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万福”。年侧福晋露出浅浅微笑,素手轻抬,“公公快请起”。陈德海就势起身,他眼皮微抬,瞧见一旁桌上倒扣着的书册,愈发的垂首低眉,“不敢扰侧福晋雅兴,实在是有要事禀告”。一旁的踏雪将茶碗送至年侧福晋手边,脸上虽笑盈盈的,说话却夹枪带棒,“哦?这倒是奇了,昨儿?跟咱们年府的人说话还横眉冷对的,今儿?,怎得突然就变了性子?”陈德海连连弯腰赔罪,“踏雪姐姐,您是不知晓,昨儿?那位大哥去的时候,门后头有眼睛正看着呢,奴才哪敢乱说话”。他笑出满脸的皱纹,“今儿?瞅了个?空,奴才立刻便来?了,放心,没叫任何人瞧见”。踏雪冷笑一声,“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说不定故意?……”她们刚来?的那会?儿?还不知晓陈德海是李侧福晋的人,如今,这人还想再诓骗主子?休想。“踏雪”,年侧福晋的声音轻柔,身边的人却立刻住了嘴,“大理寺审问犯人也得给人辩解的机会?”。她拿着碗盖轻轻的撇着碗中的茶沫,睫毛像是蝴蝶颤抖的翅膀,在眼下形成一片阴影,“你?说呢,陈公公?”陈德海扑通一声跪下,“万万不敢欺瞒主子,只是耿格格那边实在蹊跷,奴才实在拿不定主意?,求您掌掌眼”。年侧福晋停下手中动作,“哦?”陈德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地上,“奴才的人瞧见耿格格喝着的养身汤里头,竟然有零陵香”。寂静的屋子中响起瓷器相?撞的声音,茶碗中波纹粼粼,散射出几丝光芒出来?映在人的眼中。年府子嗣不论?男女皆饱读诗书,便是杂书也有所涉猎,明?朝成化年间的《医林集要》中记载,零陵香可令妇人断产,服够一两之后,可让服药者一年不孕。耿格格好大的胆子。格格侍妾之流,本就是为皇家开枝散叶所用,耿氏竟然敢擅自服用避孕药物?,这可是足以叫人一辈子不能翻身的重?罪。年侧福晋摩挲着手中茶碗,若此事为真,陈德海便是受李侧福晋指使,让清音院替她冲锋陷阵试探耿氏深浅,若此事为假,便是有人通过?陈德海陷害于她。
“空口白牙”,她目光如水,眉眼婉约,“我绝不会?相?信耿格格会?如此行事的”。陈德海还欲再说几句,却见茶碗沾唇,立刻便被一旁的宫女毫不客气的扯了出去。看着晃动的门帘,他扭头去寻踏雪,主子的心腹跟主子也差不了多少,“踏雪姑娘,侧福晋一定要信咱家呀,等下次,下次,咱家一定将药渣带过?来?”。踏雪似笑非笑,转身就走,“且等到那时再说罢”。陈德海撵了两步,见人已经走远,只得徒劳停下,他心中有些打鼓,也不知这般算不算完成于进忠的交代,贵哥哥房内的榻有没有为他备好。他正琢磨着,就见刚才守在门口撩帘子的那个?二等宫女站到他前头,“陈爷爷,我送您出去罢?”“哪里能叫姑娘受累”,陈德海嬉皮笑脸的抢过?灯笼,“这路啊,咱家熟得很”。庄子旁的农家小院里,护院的老王正在冲凉,水是在院子里晒了一整天的,虽然没有凉丝丝的井水冲着过?瘾,但他就喜欢热水能解乏的这股子舒坦劲儿?。一个?头上包着粗布的妇人从?黑漆漆的屋子里转出来?,她手里端着簸箕,脸上红扑扑的,像是气得。“又来?借米,又来?借米,一个?月来?个?七八回”,老王媳妇林氏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竹床上,“耗子见了咱家的米缸都得嫌弃”。老王偷偷的背过?身子,拿着丝瓜瓤认真的搓洗起来?,仿佛这世上就没有比这还重?要的事。簸箕里织了半截的毛衫被林氏拿出来?,这玩意?儿?不像织布,需得点蜡,若是做熟了,漆黑的屋子里也不带错的。她手中一刻不停,嘴也没停过?,“不是我小气心疼粮食,你?说一个?半大小子,没个?正干,怎么讨媳妇儿??怎么照顾咱大姐?”老王全当没听见,婆娘爱念叨就让她念叨去,等口干了,说够了,人就消停了。反正院子里这会?儿?兵荒马乱的,大的那个?在竹床周围熏艾,两个?小的在忙着追逐打闹,又叫又笑,吵得人脑仁子都要炸开——他没听见也正常。林氏自顾自说了半天,见老王没一丝反应,气得把手中活计放下,抓过?嗷嗷叫的两个?崽子一人就是一巴掌,又蹬蹬几步走到水井跟前,一把将瓢从?他手里抢走,一瓢凉水泼在他身上。“你?死人啊,装什么聋子?”老王无奈转身,陪笑伸手要瓢,“咱大姐那身子骨你?又不是不知道,成娃子那点子月钱都填进去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葫芦做的瓢被扔进木盆里,滴溜溜直打转,林氏拿水瓢出了气,语气缓和不少,“耿主子那不是在招护卫吗?叫成娃子去试试,我可听说了,一天两顿大肉不说,月底还有二两白银”。老王变了脸色,“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主子的银子那是好拿的吗?牵扯进主子们的事里头,人命比草都贱。林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的,她可不像那些不能挣银子的妇人一般怕丈夫,她每个?月不仅有在厨房打杂的六百钱,还能靠手工活计挣上二百文,整个?庄子上再没有腰杆比她还硬的妇人了。“对,我一妇道人家不懂,就你?懂!你?有本事别让你?自己的外甥跟大姐饿肚皮”。“我且问你?,你?能一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