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刚才守门的小太监,做菜的大师傅,亦或是面容不清喊他进膳房的小太监,一时间小贵子根本分不清周围的是人还是鬼。只是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判案的又是与兰院不对?付的陈太监,今日,他怕是不能善终了。正是午膳时分,膳房最忙的时候,却不知从哪钻出许多人,都凑过来看热闹。众目睽睽下,小贵子实在无从辩驳。虽说?有人陷害,到底还是他?不够仔细,兰院里多年悠闲生活,到底还是将人养的天真了些。见他咬着牙半天没吐一个字,陈太监目光微微游移,旁边自?然有那想要奉承的小太监麻利的把这件事说个底朝天。陈太监目光盯在膳盒上,神色莫名,“哦,是这?样?啊”。两三个小太监如得令的恶狗,扑食一般摁住正中的小贵子,抢下他?手中的膳盒呈到陈太监跟前。陈太监伸出一根手指挑起膳盒,面上似笑非笑,摇摇晃晃片刻后一声脆响,地上已是一片狼籍,浓郁的香味从地上的残渣中传来,正是野鸭子汤的香味。陈太监笑呵呵的道,“哎哟喂,对不住,手滑了?”,他?低头望向小贵子,挑眉问道,“咱家也是不小心,想必你是能体谅的罢”。小贵子整个人都被摁在地上,蓝灰色的袍子被溅开的食物染上油污,野鸭子汤是滚开的,烫的他?身子一抽一抽的,只?是仍不能动。他?喘了?两口粗气,抬起头让陈太监看见他?满脸讨好的笑,才道,“陈爷爷哪里的话,本就是小的过错,小的这?就去找陈嬷嬷领罚,绝不敢脏了?您的地儿”。陈嬷嬷与兰院素来有几分香火情,落在她手里,说?不定能捡回半条命。陈太监眼珠子一转,自?然明?白?这?小子是在拿陈嬷嬷压他?,他?冷哼一声,将?脚踩在吸满汤汁有些泡滂的面上,“爷爷我也不是那么狠心的人,这?样?,你把这?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爷爷就放过你”。这?有何难,小贵子挣扎着跪在地上,他?一手撩起袍子做兜,另一手将?地上的残渣往里头捧,不过片刻功夫,地上就被他?收拾的差不多,只?剩下陈太监脚踩的那一块。“陈爷爷,高抬贵脚”,小贵子陪笑道。陈太监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舒坦,多年的怨气都有了?发泄的出头,只?是还不够,他?轻轻抬起了?脚。小贵子心中一喜,没想到今日只?受些折辱便能逃过一劫,当真是运气不错。只?是,陈太监抬起的脚又重重地踩下去,踏在小贵子被烫的微红的手上。太监总管独有的二寸高雪白?鞋帮子在小贵子的手上拧着旋转,碗碟的碎渣刺破皮肤,将?鞋帮子染成血色,“狗东西,这?种主子吃的好东西,你竟然敢用手碰”。他?的未尽之?意自?然有一旁的小太监替他?说?出,“没听见爷爷的话吗,还不快用嘴清理干净?”小贵子不敢将?手抽回,他?尽量挤出一个笑,只?是疼痛让他?的声线有些颤抖,“小的愚钝,这?就用嘴清理,爷爷莫急”。围在中间的人跪着伏趴在地,周围一片哄笑声,有人声传来,“他?好像一条狗啊”。小贵子恍若未闻,只?低头认真清理,他?本就是猫狗房出来的,人不如畜生乃是常事。况且,为了?活命,不丢人。
好不容易离了?膳房,小贵子还没来得及喘气,就见一旁跟着他?的小太监阴阳怪气的道,“贵哥哥还不快走,是不知道陈嬷嬷在哪不成?”小贵子扭头朝他?笑笑,嘴边血肉模糊的,倒是将?那小太监吓了?一跳,说?话也结巴了?,“走、走罢,我也是听、听命行事”。这?般景象还能笑得出来,果真是能伺候主子的狠角色,日后,可?千万别记恨于他?才是。小贵子低头不再?言语,一路上只?拿那已脏污一片的袖子擦脸,若是太过腌臜,惹了?陈嬷嬷厌烦就不好了?。小贵子一路从膳房去了?正院,又一瘸一拐的从正院出来,一副落水狗的模样?,自?然被有心人看在眼里。正院里头,康嬷嬷说?着就叹了?口气,“您没瞧见,那身上都不能见人了?,嘴边也没一块好皮子,怪可?怜的”。福晋有些惊讶,“兰院的人这?般不中用?”这?才几日功夫就被磋磨成这?个样?子,难不成以前都是靠四爷护着,其实是个纸扎的老虎?康嬷嬷点点头又摇摇头,才道,“陈德海心眼子不少,那小子被他?寻了?个错处,反抗不得”。倘若兰院之?人个个不中用,耿氏早就被连人带骨头给吞了?。福晋沉吟半天,又道,“对了?,叫人提醒陈德海,眼皮子别那么浅,这?种做派绝不能用在阿哥格格身上”。大人怎么搓磨都行,但孩子终究是皇家血脉,四爷绝不允许府里的小主子被一个奴才这?般作践。关键是,过度欺压可?能会激起他?对兰院的怜惜。康嬷嬷有些疑惑,“让他?犯蠢岂不是刚好?冤有头,债有主,反正是李侧福晋的人”。福晋摇摇头,“李侧福晋早就因?热河侍疾之?事被厌弃,便是再?多一条罪名也无甚大碍,但因?此伤着玉瓶太不值当”。在旁人看来不管是谁的人,总归是她这?个做福晋的没管好内院,没照顾好子嗣。康嬷嬷记下不提,但陈太监这?般肆意折辱旁人,难免让她想起弘晖阿哥刚去世的那段时日,她张了?张嘴,还是忍不住劝道,“福晋,陈太监这?人还是不堪大用,可?千万别被他?沾上”。在她眼里,这?种人根本不配伺主子,给个杆子就往上爬,若是因?为这?次提了?他?就被粘上,得不偿失。福晋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陈太监此人见风使舵不说?,还一副小人得志的做派,若不是她想探一探四爷对兰院的态度,她绝不会顺水推舟应下这?件事。“再?过几日,”福晋点点头,短短一日还看不出前院的态度,“等用完这?茬,膳房仍叫刘太监管着”。康嬷嬷也十分赞同,“刘太监虽说?贪财了?些,好歹还算懂事,便是之?前您消沉低迷的时候,他?也毕恭毕敬的伺候着,还算有几分眼色”。福晋没再?听康嬷嬷的话,她出神的望着窗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听到一个什么结果。是盼着有人可?以同病相怜,还是,希望耿氏能被人救于水火。这?么些年过去了?,她真的挺想知道,身边人到底是无心之?人,还是单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