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那一段时间是他最快乐的日子。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曾经的提摩西或许短暂地以为过这样的日子能够持续到永久,但是如今回首望去,他只会嗤笑。然后就是他这一生的转折点。从阳光明媚的空中,狠狠跌入最深的淤泥之中。不论如何挣扎,只会越陷越深。那是一个失误,一处不察,一点漏洞,一些大意。全是不该犯的错误,全是最浅显的失误。但回过头去看再也没有意义,那短暂的一瞬间错漏,就让他接下来的人生都不再正轨。小丑,那个哥谭人尽皆知的存在。致力于与蝙蝠侠作对,当然也盯上了提摩西这个最新来到蝙蝠羽翼之下的幼崽。当提摩西落入这人手中的……那段日子,或许说是他的噩梦,也过于轻描淡写了。物理的伤害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了,不断折断的骨骼,翻卷的皮肉和淋漓的鲜血。他不止一次能看到自己身体里森森的白骨,粘连着血肉;看到自己的五脏六腑,仍旧在跳动,却还不如不再跳动。疼痛已经不再难熬,那些东西几乎是唯一还在提醒他仍旧活着的存在。搅乱他大脑的是那些化学物质。那些毒素,药物,笑气。他说不上来小丑到底给他注射了多少东西,又以怎样的一种高频率。但层出不穷的幻象和恍惚撕裂着他的大脑,有时候他懵懂地看着自己破碎的身体,听着耳边狂乱的笑声,仍由那些血液流淌,仍由更多的伤口被制造,眼中却满是空洞。第一周,他想尽办法脱困。他几乎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合理的不合理的方法,未果。第二周,他祈祷蝙蝠侠能找到自己,或者达米安,或者任何人。任何人。第三周……他现在记不太清了。他从未信仰过什么神明的存在,但或许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开始慌不择路地求神拜佛了吧。记不清不是说那段时间的记忆已经随着时光从他身上淡去,而是他的大脑功能似乎已经不能容许他随时想起想要想起的东西了。那些东西只会毫无征兆地猛然从他的脑海之中窜出,像是燎原烈火直接烧尽他的理智。带来疯狂,声嘶力竭的疯狂。像是无数只手攥着他的身体,用力将他拽回淤泥之中。最细致的时候,他能记起那个男人脸上油彩被汗水浸湿后的纹路,他的皱纹与缺水的皮肤,鲜红的颜色从嘴角一路划到耳边。他能闻到血腥味,能闻到什么东西腐烂的恶臭,化学试剂被打翻弥漫出的气味。一开始他还竭尽全力去分辨都有着什么气味,去分析他可能被注射了什么东西。到后来他再看到针头明晃晃反射的光线的时候,他只想大笑。混乱的大脑有时候会欺骗他,保护机制让他忘掉那些事情,恍惚间他会觉得那段时间可能根本没有发生过,一切只是他的臆想,他的家人朋友们都好好地在这,他们都爱着他,他的生活从来都是如此平和。有时候记忆浮现的时候,他又会想,或许我现在的生活才是那无尽折磨中恍惚出的幻境。是死前短暂又漫长的美梦。因为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了。在痛苦之中对希望幻想得太多,让他根本分不清哪一个版本才是真实的故事。他也曾不断向达米安求证过。他问过很多遍,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每一次的答案在他脑海里都混沌到一处,好像哪个答案都被给出过,又哪个答案都被否定过。到后来他也就不问了。任由无数个版本的画面在他脑海里打架。他记得好像是布鲁斯来了。蝙蝠的披风掠过空中,为人父的愤怒让他一往无前,他燃烧的怒火让他击杀了小丑,他宽阔的臂膀让他将提摩西拥入怀中。似乎每次他想到这里都会感到释然,好像他真的能从记忆之中感受到布鲁斯怀抱的温度,阿卡姆的冷气开得太冷了,他指尖都是麻木的,但是布鲁斯是温暖的。或许这个版本是真的呢。但他也记得达米安的脸,记得对方将他从层叠破碎的瓦砾下翻找出来,他嘴紧紧抿着,绿色的眸子混在灯光里晃啊晃,像是夜空中的星光,很远,但眨一下,又离他很近。也许这才是真相呢?达米安总是有无穷无尽的保护欲,他又那么聪明,是他的话一定能够找到自己的,对吧?不过提摩西总又觉得他还记得自己拖着一身的鲜血伤痕,撕下破碎的上衣包扎起腹部剖开的伤口。或许这一个伤口就是他丢失器官的元凶?可能吧,那个也不重要,毕竟他腹部的伤口多得数不胜数。他穿过走廊,他破解开电子锁,他小心翼翼地走最阴暗的角落,因为他没法清理掉自己一路走来落下的血脚印,他不想被巡逻的人发现。仔细想想他好像还能想起那些他混沌之中努力记住的巡逻路线,千算万算出这样一个绝佳的时机,在这一刻谋算逃离。他记得那一天撞上了小丑帮火拼,趁着他们注意力被转移的时候顺着阴影跑出去,流弹击中了他的背部的时候他却连气音都没有发出。实际上,他似乎是过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中弹了的,这样简单的疼痛已经是可以被忽略的东西了。他能想起他手脚并用爬过污泥,他能想起他跌跌撞撞赤脚走过崎岖的路,他能想起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跪坐在韦恩庄园前面。也许去警察局或者医院更加快捷方便,他为什么不去呢?或许这个记忆是假的吧?不然何必舍近求远。总不能是为了向公众暴露蝙蝠侠的身份吧?以前的他再傻也不至于那样做。……啊,对了。虽然如何逃离的记忆想不通哪个是真,但是总有他能确定的东西。那就是他回到韦恩宅的时候见到了杰森。在他“失踪”的时候被韦恩家收养的孩子,他的弟弟。毕竟他此前从未见过这个孩子,所以见到杰森的记忆,应当不是在他被囚禁的时间里幻想出来的。一个从街头被捡到的孩子,一个穿上披风的孩子……就好像他一样。与自己不同的是,对方是真正属于哥谭街头的孩子,似乎对这样金碧辉煌的韦恩大宅有一些隐藏得很好的不知所措。于是提摩西记得自己对他笑了。他应当愤怒的。他应当怒火中烧,应当撕碎一切,应当声嘶力竭指责这个家将他抛弃得如此之快,应当用对方的鲜血来祭祀自己的痛苦。一个……代替品。但提摩西笑了。他这段时间笑得太多了,笑气让他完全没法控制住自己发笑的欲望。可他此刻终于……笑得发自内心。一个代替品?他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