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泽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受欢迎的程度。
修行上被人夸“同辈翘楚,天纵之才”,容色上被盛赞“巫娥出峡,宓女凌波”,阴山氏的大小姐无论走到何处,都是鲜花着锦,万人簇拥。
只是阴山泽更清楚,世人爱美,多只爱其光鲜之处,捧得太高,所爱就只是幻象。
要么生出占为己有的执念,要么生出不可得便毁之的恶意。
这些都不是好事。
阴山泽很长一段时间都为琉玉未来的姻缘发愁。
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个当初他最不看好,认定以琉玉的脾气嫁过去一定会成怨侣的妖鬼,竟然真的实践了当年跪在南宫镜面前说的那番话。
——为她不堕凡尘而生,为她心之所愿,纵死无悔。
阴山泽缓慢地咀嚼着这番话。
这样的话世人皆会说,可真正能够践行到如此地步的,恐不多见。
也难怪琉玉会被打动。
还在今日特意将这件事全盘托出,不就是为了将夺回傀将之事,纳入他们的计划中吗?
阴山泽眼珠轻转,看向一旁久久未有言语的族老们。
“我记得,是哪位叔父曾言,说‘就算妖鬼墨麟与我们一条阵线,也未必能当好琉玉的夫君’,还说等诸事了结,让琉玉多见见世面,挑个更好的——不知叔父觉得哪家郎君,能称得上这个更好?”
五叔祖默默挪开视线,手中玉珠转得飞快。
琉玉偏头冲墨麟眨眨眼。
她亲自选的夫君,自然是天下第一好呢。
四叔祖掩饰地咳了一声:
“不过是几句戏言,无需当真,现下还是谈正事要紧……按琉玉方才所言,我倒觉得无论是九方家还是钟离家,竟都不是最可怕的敌人,这个天外邪魔,竟有逆转时间之力,要是真有这等本事,我们今日所做一切,岂不都是一场虚无?”
这话得到了其他几位族老的赞同,众人神色沉沉,满目忧虑。
阴山泽却倚坐在凭几旁,懒洋洋道:
“这天随时都会塌下来,难道咱们就要提前上吊吗?人如蝼蚁,活在这世上一日,就要挣一日的命,别管天外邪魔有没有能力再启动一次宙阵,我们只按部就班,除我们眼前的敌人就是。”
墨麟思忖片刻,开口问南宫镜:
“昨夜城外千人流民军截杀,若非镜夫人派来的部曲,以及兵分两路与我们在城外汇合的申屠氏部曲,我们恐怕免不了伤亡惨重,镜夫人如何能未卜先知?”
“你在仙都玉京有【鬼蛱蝶】这样的暗探,我在中州王畿自然也有我的人。”
南宫镜气定神闲地夹菜。
琉玉蹙眉:“您的意思是,流民军和少帝有关?”
南宫镜道:“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在前世,帝主为了帮助被世族围剿的你,暴露了流民军玄武蝉的存在,否则就连我也不知道,帝主竟然会别出心裁,征那些流民为自己的直属军队。”
“也就是说,有人控制了少帝,夺走了他手中的直属军队?”
南宫镜颔首:
“有可能,我撤去了不少从前拱卫王畿的力量来保护阴山氏,阿曜也暂时蛰伏,如今钟离灵沼即将与帝主完婚,成婚后便是名正言顺的大晁帝后,帝主便彻底在她掌控之中了。”
想到今日明显是来看琉玉笑话的那位钟离氏四小姐,墨麟扯了扯唇角。
“倒是很有野心,就是不知道她的实力,能不能配得上这份野心。”
琉玉一言不发,似是陷入沉思。
直到这场宴席结束,她的心头仍然笼着几分疑云。
既然九方家都能调动神州玉玺,那么钟离氏掌控了少帝手中的流民军,也并不奇怪。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