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夫人毕竟跟随姜泰流亡大漠,纵然她不能上阵杀敌,但当然不好比姜里娜一类的绣花枕头,拔剑出鞘,冷剑精准架在了杨家臣的脖子上,梁会于是才解开了杨家臣的哑穴。
“长话短说吧,冉朱孤已经夺回长安,逼得姜泰、姜仓溃逃至萧关之外,姚太后已被枭首,等殿君、左副使经武关平安回到大豫,姜漠也会被立即释放,杨家臣你不跟我们走,便会立即陈尸宝华殿,一条生路一条死路,你自己选择。”
电光火石之间,杨家臣竟然也如同醍醐灌顶。
卫夫人必定早就已经投诚镇原王……不对,不是镇原王,是东豫!!!
“奴婢本就是豫人,能够脱身北汉,当然不会执迷不悟去走那条死路。”
瀛姝择中杨家臣为己所用,当然是因为他可以威服,而要彻底威服,必定也得先让杨家臣有所判断——若不降服,绝无生路。
光是杀掉宝华殿里的宫人,还不足以让首耶端中计,瀛姝这回必须大开杀戒,宝华殿中现有三十余人,除去杨家臣等十余条尸首,还需要二十余死尸摆在此处,这些尸首当然不能用自己人顶数,因此行宫的宫人,必须有二十余个成为替死鬼。
杨家臣,另有妙用。
行宫的各处门钥,一直由老宦官掌管,如果卫夫人提前逼令老宦官交出门钥,打草惊蛇的风险太大,杨家臣的妙用,就在于逼问老宦官门钥收藏何处。
老宦官已被五花大绑,在冷雨里淋了一阵,所中的迷香就无药而解了,可经这一折腾,他已经没了半条命,此处又在中兴门外,距离东平门隔着几重宫墙,老宦官光靠喊是喊不来救兵的,更何况他现在压根闹不清是什么情形,怀有的侥幸是,对方明明可以让他死于无知无觉,却并没有把他一刀杀掉,那这条老命多半还能留着,鬼吼鬼叫的只怕立即就死了,能活一时算一时。
淋了老久的雨,终于才看见一个没有蒙面的人。
熟人,这不是杨家臣吗?之前为了征收灯具的事还来跟他议商过呢,原来是这小子发起的这场宫变,但杨家臣究竟想干什么?
老宦官没等杨家臣说话,就先哀哀哭泣道:“老朽虽然是羌人,但命也苦,就是奴丁出身,几个儿子都战死了,妻女被贵族抢了去,现在死活都不得知,老朽一把年纪了,同样受了阉割之苦,唉,老朽现在也没别的念想,受了这么多苦,总不希望再死于非命,内臣你就高抬贵手,不管内臣要做什么,就且当老朽已经死了吧。”
杨家臣也从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决定他人的生死,险些心肠一软,就要上前替老宦官松绑了,这夜星月失色,可天地间却也不知哪里来的幽光,把人和人的狡黠,当眼与眼相对的那一刻照得明亮惊心,杨家臣伸出去的手,只是按在老宦官的肩膀上而已。
“我是太后的人。”
“太后、太后?”
“太后想让豫使死,也想置卫夫人于死地,可在未央宫动手,我也得赔上自己的性命,来了行宫才有机会,因为啊,我只要能跑出行宫,就有人接应……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死活由己不由人,我也不想多造杀孽。
我只需要各处的宫钥,你交出来,助我逃脱,你可以把我的话告诉宫卫,横竖日后我也不会还留在……我已经得手了,如果大监不予配合,我就只能让大监吃点苦头。”
杨家臣很快就讹得了门钥。
所谓的门钥,其实无非各处宫苑的门钥——因为无人居住的宫苑,为防盗失,夜间会从外头落锁,然而诸如东平门、西平门两处尤其要紧的门禁,当然不是靠一把门锁禁闭,门内有巨栓,彻夜不离兵防,杨家臣仅靠门钥当然不能脱身,老宦官洞悉了杨家臣只是想找个藏身之处。
毕竟只在东路的宫苑躲避,说不定接应的人未至,就会落于宫卫手里,可要是大开中路甚至后廷的门禁,明日清晨,当宫卫发现变故,偌大的行宫,宫卫却只有百人,哪里那样容易搜得凶手。
门钥到手后,武婢们还是很好心地把老宦官搬回了屋子里,留下活口来。
这个时候,明布昌已经毙命。
红桃用的是毒,不费吹灰之力已经得手,她如计划般,藏身凉生苑,凉生苑本是游苑,不少藏身之处,而且宫卫也绝无可能在凉生苑展开搜查,凉生苑是灯下黑,今晚的蓝田行宫,可会四处起火,对于最先燃烧起来的凉生苑……
放火不是红桃的任务。
她藏身于暗室,内心却无比平静,她从来没有期待过自由,像她一样遭遇的人,甚至无比羡慕一匹马驹,毕竟马驹是不让滥杀的,不用忧愁饮食,她和白李是因为受到了卫夫人的庇护,才活得有点人样,因此,她们才萌发了对平安喜乐,自由自在的奢想。
她没有杀过人。
明布昌是她的首开杀戒,她虽然厌鄙这个男人,但得承认,他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她一步步把明布昌引入死地,是把明布昌当成了敌人,卫夫人的敌人,就是她的敌人,她现在,不一点都不畏惧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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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一生能做件轰轰烈烈的事,就不枉为人了。
暗室之外,突然火光冲天。
黑衣武婢在凉生苑放火,点燃了明布昌的陈尸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