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陆陆续续从章台宫出,火烧云连成一片,放眼过去皆是瑰丽之色。
许栀思索着荀子方才的话,正要迈下台阶。
“公主殿下,大王有召。”
赵高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又很快止住。
她回过头,嬴政的身影就立在在偌大宽阔的宫殿前。
她跟在嬴政身后,红彤彤的云色与秦宫深色的棕黑交融在一块儿,那样阔远。
嬴政走一步,她随一步。
三组而系的玉佩在她腰间微微晃动。并未走上多远,甚至连章台宫侧殿的廊桥都还没走完。
“姁嫚。”嬴政唤她。
许栀感受到那道很深的目光,教她浑身不自然的一凛。她心事重重的抬首,她才看到赵高与周围所立的宫人皆已不见。而这处屏帷正是她几个月前与顿弱交谈的地方。
尽管她与他朝夕相处十三年。但没有人能在嬴政打量的目光中不生畏惧。
纵然她知道嬴政是在默许她的行为,但不可避免的下意识解释。
“父王。女儿方才在殿上之言,并非有意让廷尉难堪。”
她说着,屈膝矮身,垂首以表恭顺。
岂料嬴政只是深深看了她,什么也没说。
许栀起先不解。直到嬴政摆手,示意她看天边的晚霞。
堆砌的云层也被霞光渲染得发红。过去的景象轰然奔到她的面前,让她想起了刚到秦国时,嬴政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她到过此处。
下颚的胡茬,颧骨的皮肤皆与年轻时不同,十年光阴在嬴政的脸上刻上了痕迹,但他眼中那道摄人心魄的光从未消减。
没有人像嬴政。
不久后,秦王这个称呼将永远成为过去,取而代之的是始皇帝。
野心勃勃的帝王臣子,一个帝国繁荣昌盛的期望。
她望着三十六岁的嬴政,她三十六岁的父王。
“父王。此情此景,我念起了幼时。”许栀抬首道:“那时我甚为顽皮,总缠着您要您带我到外面去。您说宫外危险,我却不以为意。”
纵然嬴政知晓他这个女儿的全部举动,但有一些事他也未曾想明白。
好比那时候,李斯慌里慌张的禀明张良在狱中出事,命悬一线。
燕丹的回声响重——‘众叛亲离之时,方知旧恨。’
“姁嫚应知,你所遇之险皆源于寡人。”
“许多事实证明,父王说得很对。”
嬴政听她安安静静的说,心中不禁哀叹。
燕丹说得不错。在他身侧,没有人能够求全得安。
饶是他最爱的这个女儿,却被世事煎熬。
嬴政怎会不懂?
她喜欢张良。喜欢到明知那大概是一泉寒冰,又或是利剑锋利得吓人,她也要奋不顾身把心捧到他面前。
这种相似的愚蠢,大抵也和曾经的他一样。他在郑璃面前,也恨不得把心掏出来。
可惜,在嬴政看来,她的诚心,张良永远看不见。
在韩亡的那一刻,已经被装点上了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