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琅与贾琏进了荣禧堂,先是小心地觑了一眼贾母的脸色,只见她沉着脸,贾琅又小心翼翼讨好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鸳鸯,而鸳鸯只是笑着冲他摇摇头。
贾琅懂了,贾母没有面上那般生气,立刻插科打诨开口道,“我心里正念着老祖宗,没想到老祖宗刚好也想着我,可不是巧了么……”说着话,他还往贾母身上靠,一副要和她亲近腻歪模样。
贾母见他像是没骨头似的靠在自己身上,脸上的神情绷不住,伸手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才不会念着老祖宗呢,估计心早就飞到外面的同学那里去了……”
看到老太太笑骂起来,众人都知道老太太没生气,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就松快取来,贾琅睁大眼睛,戏精般捂住自己的胸口,“老太太可是冤枉我了,不过去外面片刻就想着老太太,立刻赶了回来!”
贾琏也在一旁凑趣,“可不是嘛,我和宝玉还从外面给老太太带了一些好玩玩意……”
先前跟着他们出去的长随很快就将在街头买的小玩意呈上来,不怎么值钱,但是放在这荣国府里倒是有几分野趣,主要是两位哥儿出门去玩都念着老太太,看到有趣的就想带回来给老祖宗看看。
这下贾母是彻底不生气了,她一手一个,将贾琏与贾琅两人搂到自己身边来,喊着要让鸳鸯去开库房,要补贴这两个孙儿,省得他们在外头以后没钱花。
贾琏与宝玉对视一眼,两人乐得眯眼,又是说了一连串讨喜的话,整个荣禧堂笑声一片。
但贾琅也没忘记先前在族学里看到的场景,义愤填膺对着贾母开口,“老祖宗,咱们贾府的族学本是为了让族中子弟能读书上进,将来也能福泽后辈,可是我与琏二哥哥去族学的时候,都没看到夫子……”
在贾琅看来,族学乱成那个样子,很大的原因在于夫子管理不到位,遇到熊孩子闹课堂,必须要采取强硬手段,可族学里的夫子他连人影都没看见。
贾琏也连忙点头,将族学乱象补充了些,贾母听着直皱眉,而一旁的鸳鸯早在宝玉他们开口时,就到屋外喊了李贵来问清楚情况,又让人找了府上消息灵通的婆子了解了情况。
琏二爷与宝二爷不清楚内情,但是在贾母跟前伺候的人却是知道些,这贾家族学的塾师名为贾代儒,是贾氏宗族的族老,与老太太是同一辈分的人。不过与宁国府和荣国府算不得亲近,只是旁支,又中年丧子日子过得艰难。
贾代儒夫妇儿子早逝,他们却还要抚养儿子留下的幼子贾瑞,日子过得不易,先前荣国公贾代善还在世时听闻后颇为怜悯,又见这贾代儒当了多年老儒,也算有些名声,干脆聘了他来当族学的塾师。
贾琅听了这番缘故,才知道原来这塾师还是个关系户,他有些傻眼,贾代儒与老太太一个辈分的,那肯定年龄不小了,还要艰难抚养孙子,日子确实不容易,若是现在让这人收拾包袱回家去,那就是老年失业。
但若是继续让他来当这个塾师,只会误人子弟,贾氏子弟送到族学不仅没学到多少学识,估计反而染了坏习性。
鸳鸯从外面婆子那里了解了情况,很快就进屋在老太太耳旁一阵低语,原来这贾代儒根本压不住私学里的那帮孩子,他本就是年老可怜,而族学的孩子却是好动顽劣。贾家的人都是生了一双势利眼,贫困失子的贾代儒根本得不到他们的敬重,连带着孩子们都轻视他。
贾代儒时常托故身子不适提前回家歇息,就让自己孙子贾瑞帮衬着看孩子,而这贾瑞自己就是个素日不正经的,带的族学子弟都风气坏了起来。
贾母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很不好,这是真的动怒了。她素日怜老惜贫,对族里日子困难的人家都是能帮就帮,可是没想到族学被弄成这样子。
可这事却不好处理,贾代儒是个年老糊涂的,她却不能直接将人撵了去。
贾琅见贾母迟迟不发话,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诀窍。虽然这贾代儒没什么本事管不住学生,但若就这么把人工作给撸了,相当于将这一家子逼上绝路,也许没这么夸张,但一对老夫妻带着一个大孙子确实不好过活,若是出了事,旁人反而要说是贾府不仁。
贾琅挠挠头,试探着开口,“老祖宗,这叔祖既然是老儒,又这么大辈分,怎好劳烦他亲自来教族中子侄,不如再从外面聘请一个年轻些的,而叔祖老人家经验丰富,倒是可以偶尔来指导一番……”
其实就是将这贾代儒荣养了,贾家族学里孩子不多,贾琅上次去的时候看了下,大概也才十几个,一般情况下请一个塾师就够了,但是贾家不差钱,干脆多请一个。贾代儒辈分大,又是“老员工”了,就当个校长,平时不用管事教书,这种事安排给年轻有能耐的夫子。
这和贾母想到一块儿去了。
如今宁国府的尤氏是个填房,又是小门小户出生,处理贾氏族中大事时,很多时候都是拿到荣国府来找贾母与王夫人商议,安排夫子之事关系到贾氏族学的发展,最终还是交到了王夫人那里。
贾琅跑到王夫人那里时,恰好看到李纨挺着大肚子在跟前伺候,连忙行了个礼,李纨则是连忙让他起身。
王夫人这里正为夫子之事发愁,她只是内宅妇人,上哪儿去找那种年轻有学识还能管得住人的夫子,就打算让人去书房请了贾政,让他帮衬着安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