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韫这话一出,刚才就已经很为难的那些人们,脸上又添了一重苦色。三日苦劳力啊……徐韫补充:“不想做苦力的,也可以挨板子。”当即就有人决定了:“我登记!我叫陈三力!”“我叫徐大庄!”报名声络绎不绝的:毕竟,和挨板子相比较,那还是做苦力好。顶多累一点,总不疼,也不伤筋动骨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是那几个推举出来的领头人也左右不了局面了。他们对视一眼,最终派了一个人往回走。结果刚走几步,那人就惊讶喊起来:“朱先生来了!朱先生来了!”徐韫一听这个语气,也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只怕这个朱先生,就是给他们出主意的人啊。就是不知这个朱先生怎么样。会一会就知道了。徐韫站在马车上,转身看过去。唔,有点看不清。徐韫果断放弃了。反正来人就是冲着自己来的,等着就行了。那朱先生骑着马,后头带着的是衙役。一行人气喘吁吁的——主要只有四匹马,其他人都跑着的。到了徐韫车队这边,那行人很识趣地下了马,然后大步走到徐韫跟前。徐韫也就渐渐看清楚了。这个朱先生……挺高的,就是痩。痩得像麻杆一样。单眼皮,挺白,穿着长衫,但和士人的宽袍大袖又有很大区别。身上的衣裳洗得发白,看着有些陈旧。徐韫想:这人要么是真穷,要么就是装穷。朱先生到了徐韫跟前,立刻就气喘吁吁拱手一拜:“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啊!都怪我,我,我说错了话,他们误会了!我来迟了!来迟了!”这一连串的话,语气全是懊悔和着急。徐韫审视了一下朱先生,只问他:“你是谁?”反正一点不接朱先生的话茬。朱先生回答得很快:“我叫朱青,是灵台县衙的县丞。是灵台县本地人。您没来之前,我暂管县里一应事宜。”这也不算逾越和奇怪。县令基本都是要调任的。本地人是不可担当本地县令的,最好的也是去隔壁县。调任中间,难免有接不上的时候,所以,这个时候事情谁管?一般也就是县丞管。朱青身后几人也纷纷拱手:“主簿刘安。”“县尉陈运。”“典史朱山。”徐韫挨个儿看过去,心中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然后,她终于好奇了一回:“你叫朱山?那你和朱青,有什么关系?是亲戚吗?”朱山长得很是高大,络腮胡子,和朱青反正是半点不像,拱手肃穆回答:“算是族亲。朱在本地算是大姓。”徐韫点点头,不好奇了。她又看回了朱青:“你怎么带人过来了?”朱青垂头致歉:“我得到您的传信,知道您这是要过来了,所以本来在准备迎接您的事。忽然听说这些百姓堵在城门口拦人,就赶忙过来了。”他的语气很是内疚:“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徐韫笑笑:“不晚,正好你来了。就将登记的事情接过去吧。一人三日苦力,或者十个板子。另外,再安排人领我们去安顿。”朱青猛地抬起头来:“徐县令!法不责众!”徐韫和他对视,而后笑容淡下来:“朱青,叛乱也不责吗?”
朱青脸色发白。但徐韫观察得很仔细,他被袖子盖住的手,应当是攥紧了——胳膊是紧绷的。唯有攥紧了拳,才会如此。很显然,对于这个决定,朱青是不满的。但!朱青不满又如何!徐韫冷冷看着朱青,想看看他要怎么办。最终,朱青还是咬着牙关说了一句:“是。属下这就去办。”徐韫一句废话也没有,转身回了马车里。罗栗却出去,和朱青派遣的人说话交接。高玉悄悄和徐韫咬耳朵:“阿韫,这人肯定不是好人。”徐韫笑笑:“不着急。再看看。”好人坏人不要紧,能被利用的,才是有用的人。高玉双目放光,拉着徐韫的胳膊摇啊摇:“阿韫,你今日真是帅气!叫人看了心头欢喜!真是太有威严啦!”徐韫被夸得忍不住露出笑来:“我还怕我做得不够好,压不住人呢。”好在,算是成功了。就这么的,徐韫的车队,在县尉和主簿的带领下,大摇大摆穿过城门,一路进了县衙安置。县衙不大,分为前后两进。前面是办公的。后院是给县令和其家眷住的。还有个小小的园子。和徐韫家差不多大,与骆湛家的那就没法比了。如今后院是空置的,但已简单收拾过,勉强算得上干净。但如果想长住,还需仔细打理。主簿刘安有些不好意思:“县里没钱,实在是修不了更好的。家具也只有这么多了。”家具缺的,不是一星半点。也就主屋几间有床和柜子桌子,其他屋子都是空的。徐韫看了一圈,没有说什么嫌弃的话,反而笑笑:“挺好的。”罗栗问徐韫:“这怎么分配?”他们人多。护卫加上三十名工匠,两个老师,还有高玉带来的人,这都一百多了。这么十几间屋子,还把厨房算里了,怎么办?总不能睡地上。徐韫问主簿刘安:“县里可有别的空置的宅子?”主簿刘安为难道:“有是有,不过都是私人的,也不是公家的。”徐韫点点头,“那你挑两个离县衙最近的,然后带我的人过去问问。我们不白用,给租金。看看他们愿意不愿意。”主簿刘安听到这话都愣了一下:“给租金?”“对。给租金。按照正常租金走。”徐韫再度点头:“快去吧。”这天都快黑了,再不安顿好,今晚就真的打地铺都没地儿了。这事儿还是交给罗栗去办。徐韫则是仔细巡视一下县衙,然后做一个规划。几间主屋,她肯定要一间寝室,但还需要一间书房——毕竟有时候也需要招待个客人什么的,总要有个地。然后高玉和罗栗也得各自至少一间。剩下的屋子,再撇去厨房和浴室,那就只剩七八间了。这七八间……一个屋子睡十个人,都睡不下她带来的人。徐韫:……早知道少带点了。现在租房子,有点心疼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