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妫容简。”
那人一听这?个名字,眼睛渐渐圆睁,露出些惊慌神态,当年的事,果然还是出了纰漏。
正?待他张口要解释,一只?极有力的手钳住了他的喉咙,他就这?样大睁着双眼,不过片刻便?断了气,直直倒在了地上。
姒丰直起腰来,喊人进来将地上人拖了出去,随后转身进里间洗了手,又更衣毕,才复又回到大案后面坐下,拿起那念珠来,长叹一口气:“真是不叫人省心,一天天的净损我功德。”
说完手中?慢慢拨动珠子,闭上眼睛往后一靠,口中?喃喃念起佛号来。
这?日傍晚,妫易巡完朔州城外各处大营,便?回到城中?,差了两?个亲兵,将近日情况飞马报与姬婴知道,就在那两?个亲兵出发前?不久,已先有一骑,早早从城外大营悄悄快马往东去了。
几日后,那先行的一骑进了幽州城,从角门进到姬婴的园子,被执事人带到了后院书?房当中?,姬婴见她来,请她坐下喝茶,那人欠身接过茶来,喝了两?口,随后将前?几日朔州城外,妫易与姒丰在河岸相?持时?所说的话,原样复述了一遍。
姬婴低着头静静听完,沉默半晌,只?说:“我知道了,你去歇歇,明早再回去。”
那人起身拱了拱手,转身出去了,过不多时?,又有人来禀:“妫将军从朔州打发人来了。”
“好,叫进来说话。”
听完朔州城外近况,知道嬴禄已被姒丰扣下,姬婴点点头,留那两?人在园中?住两?日,说等朝中?使臣到了,再带话回去给?妫易。
那两?人行了礼,慢慢退出了书?房,正?好第二日,朝中?派来详谈受降的使臣队伍抵达了幽州城。
姬婴这?天仍旧穿着朝服,出到城外来迎,正?使姚衡在城门外下了车,见了姬婴才要行礼,却被她走上前?一把拉住,笑道:“与姚正?议在可汗庭一别,到如今多少年了,不想还能在此重逢。”
姚衡颔首一笑,她这?几年在宦海沉浮,也?升过,也?降过,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四品正?议大夫的闲职上,如今再见姬婴,似乎什么都没变,只?是自己的眼角多了些细纹,鬓间也?悄然冒出了几根白?发。
她轻轻拍了拍姬婴的手,然后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还是往后退了一步,欠身行了个官礼:“公主抬爱,臣不敢有失。”
姬婴这?时?一眼瞥见了站在姚衡身后的几位内庭宫官,心下会意,遂没再拦阻,等她及后面一众人行完礼,才又拉起她一同?登车回城。
这?一支使臣队伍,被安置在幽州城内府衙别院居住,这?几间院落都是早收拾好只?等她们来,一众人进府衙歇了半晌,才有姬婴派人前?来请他们进园去,说已摆下了一桌接风席。
这?次从洛阳来的使臣团,共是一位主使,一位副使,三名书?吏,还有两?个御前?宫官和一个内庭宫人,以及一支百人禁军护卫队,由一个御前?骑都尉率领,也?算是颇为郑重。
晚间的席面,姬婴先前?嘱咐过了,所以菜品皆是家常食材,还有些漠北常见的乳酪果子馅饼,并无任何山珍海味,喝的也?只?有姬婴从柔然带回来的一小桶葡萄酒,虽布置得十分隆重,内中?却透着一股朴素气息。
席间姬婴给?众人讲了讲如今燕北的市井民情,因旧年常遭战火,这?几年好容易平静下来,民众却也?只?是将将饱腹而已,所以她在城中?设宴,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款待众人。
姚衡听她这?样说,也?接过话头,说了几句场面话,其实无外乎都是讲给?那几位宫官听的,但她说得巧妙,把个席间氛围带得很是热烈。
众人连说带笑,直热闹到二更方散,姬婴亲自送了她们出园,只?说请众位好好休息,明日午后再到府衙商议归降之事。
等使臣团众人回到府衙别院歇下,姬婴则独自在园中?书?房里静静吃了一盏茶醒酒,直到月上屋檐,才有人来轻轻敲了两?下门,她走过去打开门,果然见门口站着姚衡,身后是姬婴派去接她的那名暗卫。
她忙笑着侧身请她进来,朝那暗卫点了点头,复又将书?房门关了起来。
走到案前?,姬婴给?她点了盏茶吃,也?不再像白?日里那样冠冕堂皇地称呼“姚正?议”,而是更亲近些地改称表字,笑着说道:“总是这?样大半夜的,叫璇玑大人过来陪我说话。”
这?一句仿佛把她们带回了从前?和亲使团一起到科布多的日子,在阿勒颜离城夺汗位那段时?间,她二人就常在科布多别院小书?房里,夜会谈讲柔然朝事,不想这?一晃,竟也?是九年时?光过去了。
因夜已深了,她两?个未再闲说别话,只?就使团这?次来燕北一事,细细说了一回。
“圣人临行前?放下话来,免除十年赋税决计不可,叫我来此好生斟酌,若可打得,你不依时?,便?废些力气亦可。”
这?却也?在姬婴意料之中?,她笑着摇了摇头,走到案上拿出一份文书?来,递给?姚衡:“这?是我先前?同?景州妘太守商议归降时?,原本的降表底稿,你瞧瞧。”
姚衡接过来仔细看过,其余的内容与目前?降表上都是一样的,只?有免除赋税一项,原本底稿上写的是三年。
她眉间微蹙,想了一想,立刻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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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朝中?之所以派她来燕北,也?是因为妹妹姚灼在景州被扣押,虽然构陷她的嬴禄已败在晋阳,但景州前?不久城防军哗变一事,是姚灼的副手带的头,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如今嬴禄眼看着倒台了,姚灼的事可大可小,全看姚衡在能不能在幽州把这?差事办稳妥了,所以她这?一路上也?十分矛盾,一方面不愿因此叫燕北归降民众吃亏,另一方面也?实在不想由自己亲自移送姚灼回洛阳受审。
这?张底稿,是姬婴让她不要太有负担,所谓免除十年赋税的归降条件,并非是不肯让步的。
姬婴见她半晌没言语,先开口说道:“虽说一开始设想的就是三年,这?只?是为了让舅皇别把嬴禄那支人马收回去,好叫我拿他给?姒节度做个人情,才改成?了要十年,然后等你过来谈了,顺便?再把明心将军捞出来。但我还是想着,再为燕北民众争取争取,好歹再多两?年,免除五年赋税,也?算是不负民心,你看如何呢?”
良久后,姚衡微微一笑:“公主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也?表个态,一定竭尽所能,给?燕北民众保住这?五年的赋税免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