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窗外月色,轻轻叹了口气,才起身走进后殿安寝。
果然几日后,河西节度使再次上表,称乌孙与柔然的一块边界地域一向有些争议,若派使臣提出由河西大军支持乌孙在西面干扰柔然,朝中或可再从东调军,与柔然重新谈判,令其取消和亲要求。
开景帝见了奏疏半晌无言,这个主意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乌孙的态度还是未知,若花了许多精力结果未成,又要惹怒柔然,似乎也有些不值当。
若和亲没有旁的人选了,他愿意为姬云一试,但如今已有了个现成的替代品在宫中,他便有些不耐烦耗费时间再与柔然谈判,遂将奏疏按下不表。
又过了几日,马上六月初一,太虚观打醮各事项都已准备妥当,观主清风道长提前一日进宫请旨,来问开景帝是否还有什么吩咐。
开景帝细细看了他递上来的青词,满意地点了点头:“朕没旁的吩咐了,明日朕携宫中众人,亲去你观中用斋。”
那老道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倒着退出了两仪殿。
到第二日,正好给姬婴定的公主册封典礼也在这日,于是上午先在神龙殿举行了仪式,开景帝并未亲至,一切礼仪都交由姒皇后出面,她坐在上首宝座上,将已做好的昭文公主宝册宝印交给姬婴,便算礼成。
结束后,宫中众人及部分朝中众臣都跟随开景帝御驾,一同前往太虚观,参加祓送漠北阵亡将士的法事。
整场法事将持续十日,开景帝仅今日来看个开场,所以太虚观将所有宏大仪式都安排在了这一日。
整座道观青烟袅袅,花团锦簇,所有乾道分列盘坐在殿内殿外,手持法器,念诵超度,场面甚是壮观。
首日开坛法事完毕后,开景帝从殿内传出口谕,令清风道长现场扶乩,共有二问请示上天,一问是否应派使臣至西域,二问是否应同意柔然的讲和条件。
姬婴在殿内听闻,心头一沉,果然一炷香过后,殿外送来两张符纸,上面写着扶乩问天的结果,一问大不吉,二问大吉,而且二问后面还加了一句,以新封公主出降为上佳,可保北疆百年太平。
内殿听闻这个结果一片寂静,两侧偏殿的朝臣亦皆默然,半晌才见开景帝沉重地点头说道:“天意难违,摆驾回宫吧。”
姬婴立刻明白这是开景帝已做了决定了,今日不过是要借着扶乩问天,来堵悠悠之口。
回宫路上,御驾队伍从南面进宫,姬婴独自坐在一辆宝顶车里,透过纱帐往外瞧了瞧,此刻正好刚过玉京门。
她看着宫门匾额上“玉京门”三个字,回想起师娘曾同她讲过,当年她母亲因深陷巫蛊之乱,在进宫面圣的路上,被
5、玉京秋()
当年还是楚王的开景帝带人刺杀于玉京门下,随后又被秘密送回太子府,葬身于火海之中,许多当年旧事也跟着这场深秋大火彻底埋葬了,内中许多细节连息尘也不甚清楚。
姬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宫门,袖中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手掌的肉中,几乎刺破皮肤。
太虚观十日打醮完毕后,朝中正式给柔然答复了国书,同意所有讲和条款,并写明将择日送昭文公主北上和亲。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姬婴每日只在安室殿中,接受皇室礼仪规训,长乐公主则因在太虚观法事结束后的宫宴上顶撞了开景帝,被关了禁闭,这两个月也没能再偷跑出来私见姬婴。
直到八月初八这日,柔然接亲使臣团抵达洛阳,姬婴才在合宫典礼上见到了长乐公主,只见她消瘦了不少,看见姬婴远远看她,向姬婴投来了一个苦笑。
开景帝在观风殿接见了柔然使臣团,他同姒皇后端坐在上,姬婴坐在姒皇后身侧,长乐公主则在典礼后被送回了宫中。
柔然使团这次进京有十数人,除了来接亲外,还带了些“赏赐”,开景帝坐在上面脸色很是不好看。
片刻后,只见一众使臣大步走进殿内,为首的竟是个十分年轻的男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身着黛蓝织金锦袍,一头细辫子用镶珠发冠高高拢着,一边左耳上戴着一个小琉璃耳坠,高鼻深目的面容上竟还带着几分中原气息,甚是清秀俊郎,在那一群粗犷的柔然人之间,更显得超然出群。
他挺拔地站在御阶下,也不行跪拜大礼,只是拱了拱手,用一口流利汉话自报家门:“柔然四太子阿勒颜,特携重礼来贵朝迎接公主。”
话毕他冷傲抬眼,恰好对上了姬婴打量他的目光,他不禁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