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哈举手,然后发出一阵“呜呜”的呼号。不久,对面亦发出呼号。我仔细听,呼号声之间似乎略带抑扬,应该是某种信号。老哈,就是我在风雪中遇到的那几个栖林人的领头。对面林子里转出几个人,招了招手。老哈一挥手,缰绳一勒,领着我们向来人而去。这是一个围子,围着火堆有几个棚子,人群穿梭其中。老哈他们下了马,从马上解下各种皮货山货,就有人过来帮忙。我也下了马,顺手把马缰绳挂在一旁树桩子上。“老孙过来窝子里吧。”老哈对我招呼道。我给他们报的名字是“孙孟尝”,就是我在北京城里的“本名”。——“郭子仪”这个名字,就挂在这边的所谓“满洲国军”名下了。窝棚里另外有个架子在烧着水,有个女性在照看着。看见我们进来,一声不发地起身出去了。老哈就招呼我坐下。“老孙你这次来要多少货?”老哈舀起一杯水,递给我道。我接过杯子,看了看,发现这是个铜杯子,似乎颇有年头。“都要一点,看货好坏,现钱。”我说道,一边从怀里排出几个大洋来放在地上。这次进来我早有准备,就是打扮成收山货的商人。这个身份能够解释为何孤身进山,遇到鬼子盘问也能暂时糊弄过去。所以我也随身带着一些大洋。老哈点点头,对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话(我听不懂那种),然后那人就点点头出去了。“这种大风雪天出来收山货可不了得。”他突然说道。我心里一动。这确实是这个理由的其中一个最大硬伤。不过幸好我也早准备好了托辞。“年成不好,就不能挑挑拣拣了。”老哈点点头没有再讲话。等了一阵,几个汉子肩上扛着手里拿着些皮货进来了,老哈招呼他们放在地上。我拿起料子看看。是些不错的料子。虽然吧我不是很懂,不过在北京城的时候我怎么说都是“元隆顾秀”的少东家,家里吃过用过,对什么样的料子好我还是心里有数的。“好料子啊!”嗯?我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留着八字胡穿着皮大氅的家伙站在面前。“高掌柜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老哈道。“哈老弟,这来了客人吗?”高掌柜大大咧咧就坐下了。“这不,来办点皮子。”我对他笑笑道。他瞄了一下我放在地上的大洋,嘿嘿一笑道:“甩个蔓儿!”东北黑话,是问我姓名。“龙子龙,蘑菇,什么价?(我姓孙,阁下是哪路的?)”我应道。“他房上没瓦,免啦!(不见正主就不说了。)”他道。呵,这小子有点邪门……“孙掌柜的,做生意总有个先来后到,皮子咱就不掺和了,呵呵!”哦,还懂点规矩。“高掌柜这回来也是办货?”老哈插口道。“也是,也不是。顺便也找几个朋友。”嗯?这小子的口吻怎么和我一样呢?“呵,两位掌柜的朋友都挺多的。”老哈哈哈一笑道。“怎么说,孙掌柜也是来找朋友的?”姓高的斜眼问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呵呵。”我举起杯打哈哈道。“那成……孙掌柜找些什么朋友?说不定咱也认识呢!”姓高的道。我心里一动。这姓高的不知道是什么路数,有没有可能……真的是跟黑三爷他们一路的?就在我刚想开口探他的时候,突然外面冲进来一个人,嚷嚷着什么。我定睛一看,发现这个汉子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孩子脸色苍白,一只手露在外头,露出一个恐怖的伤口。不过因为天气冷的原因,似乎把血冻住了,还不至于血流不止。“怎么了?碰上黑瞎子了?”老哈用汉语问道。那个汉子一愣,也用汉语道:“碰上野猪,被拱了。”“咋这么不小心!”姓高的探过来身子看看道。我也站起来,仔细观察一下孩子的伤口。虽然血是流得慢,不过还没完全止住。“弄点这个给孩子。”姓高的递过来一个盒子。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金疮药之类,结果盖子打开以后我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给孩子吃大烟不好吧?”我道。“唉哦,都什么时候了,先给孩子止止痛吧!”姓高的满不在乎道。啧!“别用那个,用我这个。”我实在忍不住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递给老哈。老哈一脸疑惑地打开。“嗯?孙掌柜是哪里搞的这个?这是军用的物资。”姓高的问道。我当然知道那是军用物资,那是我从鬼子医疗所里搞到的一些消炎药片,本来准备带给黑三爷的。怕路上有闪失,外包装我扔了,就把药片包了出来。话说……这姓高的居然可以一眼看出这是军用药??“别管那么多了,救人要紧!”我赶紧岔开话题。那孩子用过药之后似乎好些了,来人就把他抱了去。“孙掌柜厉害,这些药我也是搞不到的。不知道孙掌柜打哪里来?”姓高的似乎想继续追问。虽然我怀疑他跟黑三爷有联系,不过在没有弄清他底细之前,我决定先按兵不动。“也是朋友给的。”我答道。“不知孙掌柜是哪里的朋友?在下想结交结交。”他盯着我道,让我感觉很不舒服。“高掌柜啊,这次你来是要皮子么?我这里还有一些。”老哈突然插口道。“啊对对,老规矩,就用大烟膏换。”我心里疑窦顿生。这姓高的动不动就掏大烟膏,虽然这东北用大烟膏当通货的也不是没有,但这家伙是透着诡异。“成啊,咱就让高掌柜先挑挑货。”“这么着,地上这些皮子咱也让高掌柜先挑好了。”我说道。“那怎么好意思,哈哈。”姓高的说是这么说,可就真的脱下一个手套去扒拉地上的皮子来。就在此时,我突然瞥见,他手上似乎有点什么东西。我不动声色,假装也蹲下看皮子。果然,我瞄到他的手腕上似乎有一个纹身标记。那个标记我认得。“魂玉”。:()梦回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