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问也不是因为有勇气了,而是因为生活太过于无聊。她想找点事情做,这个事情不能是工作,工作肯定是没法好好工作的,得过抑郁症的人应该都知道,情绪难以控制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因为吃药而思维凝滞,跟不上正常人的脑回路,注意力难以集中,多少有点健忘。
如果她想找点事情干,又要这件事有意义,不无聊,那么她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她的原生父母另有其人,虽然这听上去很煞笔,但是去找原生父母也不失为一件还算有趣的事情。当然相认是不可能相认的,她只是想要给自己假设的每个问题都有一个属于它的答案,如果父母说她绝对百分之百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也是一个答案。
“有回复了告诉我。”裵文野听完她的想法,没再阻止。
“告诉你?”她诧异地看着裵文野。言下之意是我跟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告诉你?
裵文野:“我想知道,可以吧?”
楸楸看着电视的方向,没说话,过了会儿,一个‘嗯’从鼻音跑出来,很轻,轻到如果看向别处,就很难察觉到这个音。
翌日早上十点钟,她在一楼客厅等到洗漱完毕下楼的裵文野,还有一桌早餐,显然她已经去过訾姥姥那边了。
“今天起这么早?”他讶然看她。
楸楸点点头,“我去见了两位姥姥。”
裵文野问:“今天怎么样?”
“訾姥姥好一点了,能坐着吃点东西。”
“我问你。”
“问呗。”
“……”他说,“我问的是你,今天好些没?”
“我?”楸楸愣住,没反应过来,“我怎么了?”
“昨天为什么吐?”他在桌子边席地而坐,搞不懂有餐桌为什么不去,非要在沙发旁边的矮桌用餐。
“啊,这个。”楸楸恍然大悟,没想好怎么回答,实际上她根本就没想过裵文野还会再问,于是支支吾吾两秒钟,她坚持说,“真的是吃太多了,撑的。”
“你想好了再说。”这是不打算让步了。
楸楸哀哀一声,看着面前铺了许多白糖的豆腐脑。
裵文野去看她带回来的早餐,甜和咸的豆腐脑,牛肉饼,豆包,豆浆……他拿了条豆浆,豆浆是条状塑料袋的,有一条小臂长,女人手臂粗。他没有多拿碗放出来,直接用吸管怼着顶端插进去就开始喝。
喝到一半,她终于开口:“因为换药了,还不太习惯。”
因为之前吃的药愈发管不住一些胡思乱想,她深受其困扰。上个月按部就班地跟主治医生Rory视频聊天,Rory给她重新配了一组药,就是这次慕玉窠带回来的药。
至于副作用,Rory提前跟她说过的,所以她对呕吐这件事并未感到意外,并且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每次换药都会不适,她已经习惯了。
“我不跟你说实话,只是因为……”她欲言又止,难为情地咬着下唇,被咬过的唇色更深了,她小声道,“你应该明白的吧?”
“我不明白。”裵文野淡淡道,“你说。”
楸楸深呼吸一口气,似乎又在做思想准备。
过了会儿,她望着桌子上的豆花,温吞地说:“……你可以在我跟别人接吻的时候冒犯地看着我,我不在乎。可以一起分享食物帮我吃掉我点多的那份,那样我很感谢你。可以做饭给我吃,也很谢你,因为这不是你的义务。可以满足我提的很多荒唐要求,虽然我从不跟其他人提这样的要求,”说到这一句,她似乎有些不确定,迟疑了一下,继续说,“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满足,但是从你每次不怎么样的心情可以看出来,其他人应该也不怎么乐意干这些事的,但是你都陪我干了,并且不厌其烦的,下次还来,所以也很谢你。还有很多很多,比如看破不说破地看我装模作样。”
语言破碎,没有重点,逻辑混乱。楸楸都知道,因为很紧张,此刻她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可以对我粗暴,可以不理会我,可以骂我事儿多,可以在梦里掐死我,可以对我不怀好意,可以上我,可以对我有所图,对我好也行,对我坏也行,怎样都行,怎么样都好,但是你,你不能,不求回报对我好,那样我会觉得,我好像很没用,我就没有一点可以回报的东西吗?”
最后一句是临时编的,却也是心里话。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
不求回报这四个字,不该出现在他的人生字典里。
就像是一大片拼图里,由上千个成分组成。
他可以对她好,对她坏,但他就是不能做一个无私的人,不能无条件对她好,这不是这片拼图里该出现的东西,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