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我正要出门。」◎
与黄婉伶结束晚餐,才傍晚七点多。黄婉伶要回去继续拉大纲,楸楸则回到酒店,听黄婉伶的注册了两个账号,一个哔站,一个抖音。然后将之前剪辑好的视频传输上去。
视频内容是她来到香港的一周vlog,从她入境到入住民宿,探店,景点游玩,海边游泳的一周内容都拍下来,然后做了片段精选,有的片段就以快剪的方式衔接,譬如游泳,化妆,搭配look,用音乐快速转场。有的则是慢节奏,譬如介绍民宿,介绍美食,这些她认为观众会更关心的内容。不过最后删删减减,成片依然很长,有二十九分钟。
上传完毕后,楸楸没歇下来,又将黄婉伶的idea写成文字,以邮件的形式发给她的那位轮椅好友。
好友名叫惠思嘉,比她要年长个十四年,今年三十七岁。
楸楸和她认识于一次午间的coffeechat。
楸楸之所以能在毕业第一年就达到三百多万年薪,离不开这四年日夜刷coffeechat的艰辛,积攒出来的无数技巧,倚靠纽约校友遍地,刷到的referral内推机会。
彼时惠思嘉已工作十几年,尽管年龄上有着鸿沟,却不影响她们互相都对对方的你言我语感到很满意。
几次coffeechat下来,惠思嘉才逐渐聊起自己的双腿。
大意是好多老外在高中毕业、上大学之前会选择gap一年,用以旅行、实习等规划自己的时间,反正就是不上学、不升学。惠思嘉就不一样了,她在高中毕业不久后就出了车祸,失去双腿,她在升学之前gap的这一年,全花在复建之上。
言语中,惠思嘉透露了对学生时期的向往,对旅游的憧憬,以及为什么不回国。她也不是没在网上查询过,关于国内的无障碍设施,也曾加入过豆瓣小组,了解国内残疾人士的现状。
大多人的想法是:残疾都没有夺走她们努力活下去的想法,但国内的无障碍设施做到了。
在国内,想要一个人出门,是很难做到的。惠思嘉曾做过假想,除非她从家乡小镇搬去各大一线城市定居——这很难,意味着她需要在一线城市买房——租房太不稳定——且是无障碍设施完善普遍率较高的新一线或超一线城市,这太难了。
她评价自己像是一只缩头乌龟,只有在工作上才会勇往直前,下了班便不敢与人交际,在各种心理医生的鼓励下,约人coffeechat是她好不容易踏出的第一步。
第一次coffeechat,她们只聊了工作和公司相关,后来才慢慢敞开心扉,转向私人话题。
当黄婉伶对她描述绘本故事时,楸楸甚至觉得那只小动物就长着惠思嘉的脸。
没有人比惠思嘉更想回国生活,可她怕极了亲人的冷眼相待,陌生人一时短暂的热情相待,最重要的是,国内一线城市地铁人超多,公交车阶梯太高……
辞职那天晚上回到家,她就给惠思嘉打了电话,过问她的意见和兴趣。
并没有直接邀请她,是惠思嘉主动地问起,能不能带她一个。
这才有今天。
其实她们都知道,此行太过理想主义,根本赚不了钱。不过对于财富到达安全线的惠思嘉来说,这没有什么可顾虑的,她已拿到美国绿卡,工作十几年下来的积蓄,只要不追求大富大贵的生化方式,已经完全可以支撑她后半辈子不用工作。现在之所以想回国,主要是年纪大了,想家,想念家乡的一切。可也仅仅只是想而已,过去没有一个理由和动机可以推动她去干这件事。
但是现在有了。
而楸楸就真没什么所谓了,她本来就不打算一直待在同一个工作岗位上,她做不到像老一辈人一样,可以在一个工作岗位待好几十年,那样也太无趣了,她找不到这样做的意义。人生的意义找不到罢了,总不至于连生活的乐趣都找不到吧?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尝试更多的可能性。
有些人会说“你不需要养家糊口,当然可以自由自在了”,所以楸楸很困惑,养家糊口是什么很有趣的事情吗?非得争先恐后地去选择这种活法。
明明有得选,只养老不养小,却非要当个成年人——全部都要。
现在三个人里,连黄婉伶都不选‘我都要’的生活,她目前为止正计划着把结婚生育这件事提上日程,大约准备个好几年,赶在三十之前优生优育,等到什么时候她那位母亲回过神来,才知道可以去派出所查她身份证,到法院告她,给她寄传票,非要她履行赡养义务,不履行就冻结她银行账户,估计到那个时候,黄婉伶才会被迫承担起‘我都要’的法律义务。
邮件发送完毕,脑海里思考的声音一下子便消失了。
酒店客房顿时变得清静,楸楸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舍,对于繁忙的不舍,这意味着她待会要无聊了,无事可做。
在纽约的时候,她经常过着轮轴转的生活,上学各种课程,各种朋友的邀约,各种coffeechat,看新闻,金融要闻资讯,酒友派对,明星演唱会,露天音乐节,自驾游,各种约……像是不知道累一样,但慢下来的生活让她觉得更可怕,因为所有人都会离她而去,渐渐地她就会跟不上身边人的节奏。
工作后是面临各种客户和财经,赚钱之道,好久没过这么松散的日子了,细想起最轻松的日子,还是几年前上高四的时候,又或是国内高中三年,加起来都没有大学和工作累。
楸楸站起来想伸个懒腰,还没开始伸手,便感觉到大腿一阵酥麻,脸一红,又扶着桌子坐下来。
桌面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楸楸拿过来,屏幕上赫然显示一个字母,‘p’。裵文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