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他迟迟没有拥抱我。“小秋。”“嗯。”“能不能帮我把冰儿和阿药喊过来?他们现在肯定很忙,但你能不能先让他们来这里找我?……我有话想跟你们说。”许久,谢澄道:“好,我带他们过来。”谢澄这一去就是整个上午,我做好准备便候在河边的亭子,本来是想精神抖擞地等人过来,结果莫名其妙地我先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被姬宣喊醒了那股困意也没有消退,只能边打哈欠边满眼泪花地坐起,而姬宣站在我面前,鬓角脸庞沾满柳絮似的光粉,低头长久地看着我,我困得眼皮子直掉,他指节便在我眼下拭过,力度比一片云端飘落的羽毛还要轻,还要柔和。“困的话就回屋睡吧。”姬宣声音也很轻,“你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睡一觉,有什么话我都会听你说。”“不休息了,我睡……睡饱了……”我努力抹了把脸试图振作精神,可谢澄也说:“去睡会儿吧,我也会等你的。”“不用,真不用……”我嘟囔道,“不会说很久……”姬宣和谢澄就不说话了。袁无功则坐在亭子离我最远的角落,埋着头,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向我。我想了想,决定先关心较为柔弱不能自理的那个:“之后,你会同尔雅他们一起回药王谷吗?尔雅会留下来吧?”他一言未发。“也是,尔雅肯定会陪着你,还有青宵,他们都会陪在你身边,不需要我再多问了。”“……不多问?哈,哈哈哈,你只是不关心罢了。”他说道,“你只是,只是一丝半毫,也不在意罢了。”他说的很对,我确实不在意之后的事。我在心底赞同二夫人的真知灼见,抬手取了早备好的酒壶,给这三人,包括我自己,都满上了一杯。午后出了太阳,挂在檐角,河水的流动因此变得快了些,几尾银鱼迎着日光跃出,把它们捉来烤了想必也是道下酒好菜。我说:“来,大家先喝一杯,认识这么久了都没有在一起喝过酒,今天怎么说都要把遗憾给填补了——来!”不会令我难堪,第一个响应我的果然是大夫人,他接了我推过去的杯子,却不急着喝下,仅仅神色淡然地观察着那其中摇晃的水波,他一举一动皆是自然而然的风雅,临水静坐,很难想象他作为将军杀伐果断的那一面。不,我其实能想象,但我想不起来了。姬宣忽然道:“李严还活着吗?”我失笑:“他要是死了,岂不白费我的气力?”见姬宣点头不再询问,我就笑着去催另外两人,我以为比起二夫人这个刺头儿,小秋肯定也是会积极配合我,他本来就是最听话的那个,自重逢以来,谢澄从未真正违逆我的意愿。但谢澄正定定地望着我。谢澄:“真的是喝酒?”我:“当然,还是说你不想喝酒,那咱们喝茶?”他不置可否,只把酒杯递给袁无功,袁无功看那表情压根儿就是不想碰的,他靠在朱红的柱子下,衣衫凌乱,形容潦倒,那湿红的凤眼一寸寸撩起,终是充满厌倦地瞥了眼谢澄。紧接着他从谢澄手中一把夺过杯子,仰头,一饮而尽!袁无功:“可以了,满意了?”他随手将杯子掷出亭去,在清脆的碎裂声中,袁无功尽力抬高了头颅,修长脖颈上青筋暴突,一路蔓延到他颊边,他嘶声道:“满意了?!”谢澄没说话,盯着袁无功好一阵方才默默取了最后一杯酒,他又看了看我,那杯沿都碰到嘴唇,可谢澄还是将酒杯放下了。谢澄说:“你要走了吗?”我说:“是啊。”
河流的声音从未像现在这样吵过。吵闹,不合时宜……让人心烦意乱。记得绪陵之前评价我,说我不骗人,说我即便不骗人,也能把人骗得团团转,尽管他这个说法听着怪怪的,但我也没什么好否定的。我不喜欢骗人,一个谎言要用十个谎言收场,十个谎言就会酝酿出铺天盖地的雪崩,要从中死里逃生太难了。骗人实在太累了。故而大多时候,我都只是选择避而不谈。没人问我,我就自然不会回答。但如果是小秋想要知道答案,我也不会不告诉他。“是啊。”我说道,“我要走了,要回家了。”“你的家在哪里?我能去吗?”“可能不行……我家很远的。”姬宣冷不丁道:“有多远,比京城到黑风岭还要远吗。”“还要远。”“比到这条河流的尽头还要远吗?”“还要远。”似乎是受不了我们过于低效率的问答,袁无功手掌盖在脸上,他嗤笑一声,道:“你怎么不问他,他的家是不是在月亮上,他的家是不是比月亮还要离这里遥远。”“是。”我平静地回答道,“比月亮还要远,比月亮还要难以触及。”好一阵,我才听见袁无功在笑,是那种短促而怪异的笑,就他那能与名伶争高下的嗓子而言算不上好听。姬宣和袁无功将谢澄的话都抢完了,谢澄就只是无言地站在那里,小秋本来就已经很少主动开口说什么了,好不容易表现得这么积极,我就想至少不能让他太灰心丧气。可谢澄却又问道:“你家里人都在等你吗,你家里都有哪些人?”我略微怔了片刻,立刻道:“有我爸我……有我爹娘,还有其他一些亲戚,其他人我不清楚,但我爹娘一定在等我。”“你到这里来,他们也都知道?”“他们……他们不知道。”我说话声不由变低了,“他们若是知道,就不会让我来了。”我直觉不应该就家这个话题聊得太深,匆匆忙忙就端起酒杯,道:“大家先喝一杯,人家阿药都这么配合了,你们两个也要——”谢澄打断我:“你是背着你爹娘偷偷来的?”不知为何,他语气听起来同时夹杂了“难以置信”“不可思议”,以及“你原来是这么不听大人话这么不乖的一个问题儿童啊”等等复杂情绪。总之就是很惊讶。我:“……嗯,偷偷来的。”谢澄:“…………这样做不对,他们会担心的。”“嗯……”“你在家里时,他们是不是对你很好?”“我、我一般不在家里……但他们确实对我很好……特别好。”谢澄没有接着问我一般不在家里又是在哪里,相反,他像是看出了我的尴尬局促,便换了个更轻松,也更平常的问题:“令尊贵姓?”亭子的另一侧,袁无功透过指缝静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