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我就蹲在门口吃姬宣买给我的早饭,吃油饼时我听见门缝里传来洗漱的声音,与此同时,尔雅气急败坏地对我道:“天不亮就上门讨债,我上辈子是欠了你的吗?”我安然地道:“师兄,是你让我天不亮就来听规矩,我只是遵照了你的吩咐。”他就开始叽里咕噜地骂我,左右我也听不清他究竟骂了什么,便随他去了,等我吃完饼子,那门也霍然开了,尔雅面色冰冷地立在我身后,那张脸上七零八落的伤痕在晨曦下显得更清晰,也更令人叹惋。我坐在门槛边,回头朝他笑道:“要吃早饭吗,给你带了。”他看起来被我气得快要头顶生烟,我反思了一下从昨夜到此刻我在尔雅面前的表现,自觉并无指摘之处,我心安理得几分,正要趁热打铁再讨好这位祖宗两句,却见他眯起眼,这神情与刻意想要为难人的袁无功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完全相同,我当即浑身过了阵寒颤,果不其然,他也作起来了。尔雅笑道:“我从不在外面吃早饭,我只吃自家人亲手做的,羽仪他媳妇,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手艺吧。”我的手艺?半个时辰后,尔雅望着桌上一碟烤焦的馒头,以及半碗清不清浑不浑的豆浆,他陷入了漫长的沉默。终于,他拾起馒头片,轻咬。尔雅:“………………”我搓着手站他边上,良久,只听他由衷地感慨道:“看来羽仪是真心喜欢你,才会同你做夫妻啊。”他若无其事将我做的猪食……早点一扫而尽,末了姿态优雅地擦嘴,道:“你的手艺我已见识,接下来,再让我看看你操持家务,洗衣扫屋的本领吧。”他这是在不择手段地为难我这个假瘸子,但兵来将挡,我经历过无数风浪,岂会在意眼前这点小小的为难,故而即便尔雅打发我大冬天去溪水边洗衣,我也没有二话,抱着盆子义不容辞地就去了。等我真埋头哼哧哼哧搓起衣服,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尔雅坐在离我不远的木桩上,他撑着脸,看我费力地辨别哪些衣服需要上木棍哪些衣服只能小心翼翼揉搓。“你很奇怪。”他说道,“我竟看不出你究竟是个什么出身来路,说你是千金贵子,可你却全无纨绔该有的自尊心,说你是三教九流里打滚的混混,你这做派,又没那么简单。”我双手冻得通红,闻言便头也不抬地道:“我只是个普通的山贼。”“山贼?”尔雅失笑,可他又道:“山贼便山贼,只要我师弟喜欢你,看重你,你是山贼还是皇子都没有区别。”我嗯了声,继续研究如何用草木灰将衣服上的污渍清洗干净,尔雅轻声道:“那你呢,你也喜欢我师弟,看重我师弟吗?”“我若不看重他,何必费心千里迢迢来此地给师兄你洗衣,我是闲得发慌欠奴役吗?”尔雅哈哈大笑,等我终于把那盆衣物收拾完毕,要起身时,尔雅疾步上前扶住了我,他把我搁边上的拐杖递过来,温和地道:“我来晾,你坐着吧。”他晾衣时,道:“我这些年不回药王谷,一个人在外面生活,我就在想,如果我当初没有被药王谷收养,就是流落街头靠自己摸爬打滚,一步一步,也总能过上好日子,可我转念又一想,如果我不被药王谷收养,那我就没法和易安羽仪认识,没法和他们做兄弟,那我就算重来一次,可能还是要进药王谷。”
我直白道:“但你现在既没有过上好日子,身边也没有你的师兄弟。”尔雅:“怎么,你在替羽仪怨我吗?”我:“……”跟玲珑心窍的人说话是省事,可也容易被彻底看穿想法,反而落入尴尬的局面,尔雅调侃了我一句,方淡淡续道:“对羽仪而言,我这个师兄,还是死了比较好。”他用力抖掉外衫上的水珠,再往晾衣绳上搭,尔雅道:“当年,易安临终前在遗书中嘱托我带着师弟们离开药王谷,我便打着救民于水火的名号来到了江北,本是想借此机会让师弟们脱离药王谷的管控,但谁曾想我算得太浅薄,棋差一招,最终只是将师弟们推入了火坑,白白断送掉他们的性命。”“大长老私下与前任谷主勾结,干着些剖心取肝天理难容的腌臜事,我不管他们的志向有多么高远,那么多人的死绝非作伪,到最后连我的师兄,连易安也死了……而我至今不清楚他真正的死因。”“换做十年前,我会倾尽所有去为他报仇,但是你看我,你看看我……你只是个普通的山贼,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干着些打杂粗使活来勉强讨口饭吃,十年前的我能做到的事,如今我已做不到了,我也没有那个心力去做了。”“易安死了,小七小八他们也死了,死了那么多人,苟活下来我一个,你让我去和羽仪见面,你让我见了他说什么好,我和他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当年江北的疫乱,其实本来就是蔡仁丹那群人药物实验惹出来的祸端,你们去本来也只是做表面功夫,好让天下人知晓药王谷中人医者仁心慈悲为怀……”我话音一顿。江北疫乱的真正来由,我是通过无数信息的收集探听,才分析揣摩而出,而在当时,一群年轻人被师门派往疫乱中心,他们哪里会清楚这些暗地里的门道,即便尔雅说他只是找了个机会想逃离药王谷,可想必他也是做好了要处理完疫疾后再离开的决断。一个聪明人落入迷雾之中,他会做的绝不是坐以待毙。谁曾想迷雾外不是自由,而是虎狼环伺,火海重重。“所以,你那时就看出疫乱怎么来的了,所以你们才会被封口——所以这批派往江北的弟子根本不是药王谷说的感染恶疾而死,你们所有人都只是被封了口,堵住了嘴,再不能往外泄露半分机密。”倾倒的瀑布冲开闸口,顺着山崖奔淌直下,直到我话音最后一个字落定,我后知后觉,出了一身冷汗。而尔雅不曾打断我,他依旧晾着衣服,抚平每一处皱褶,将毯子拉得四四方方的,他才转向我,说道:“不是所有人。”“……”“我还活着,只有我还活着。”太阳爬上山腰,将溪流照得波光粼粼,那光打在尔雅侧面,我先前只顾着注意他脸上的伤疤,这会儿才发现,他那如墨长发里竟隐藏了不少花白的痕迹。他还在笑,他不过三十,正是年富力壮。可我却觉得他行至暮年,正在走向死亡。“他们承诺我,只要我能解决这场混乱,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仍会放我们平安离去,而我居然真的信了这番话。”尔雅平静地道,“人无法与血缘决裂,我不能避免,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