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谋策用在阿娘身上,以此来达到目的。此次必然也是。果真,谢宝因在沉默许久以后,艰难开口:“你耶耶既然想归家,那就让我们乘车归家吧。”揣测被证实,林圆韫痛苦号啕:“我不要!你们这次离开以后,我就再也见不到耶耶了!你们想归家,难道你们就不想我?我也是你们的女儿啊!耶耶最爱阿娘,阿娘只要让他留,他必然会留,但你为何事事都听人穿鼻!”谢宝因默然不语。妻子被如此对待指摘,林业绥冷下脸,沉声训诫:“阿兕,她是你阿娘,你不该如此对她说话。你也不用怨恨你阿娘,我的身体,她心中最明白,昔年我身有损伤,几乎让你阿娘悲伤发疾,这十几载以来,她也始终给在为我调养身体,常常管束我,但终究难以挽救,倘若能医治,又岂需拖到此时?”终于平静的林圆韫望着阿娘哭的气不属声,哀动左右,心中内疚的向妇人请罪:“阿娘阿娘是阿兕不孝,阿兕只是不想失去耶耶,不想失去阿娘。”谢宝因抬眼,闻见长女不需任何遮蔽的伤心、毫无顾忌的哭声,她多想也这样哭,然后说一句“傻孩子,我也不想失去你耶耶呀”,但开口:“我知道阿兕孝顺,阿娘不怨阿兕,你才刚产子不能痛哭。”林业绥也宽慰道:“父母总要离去,不过早晚。”在李暨来后,他也与妻子乘车归家。林圆韫站在殿外,默默望着父母相依离去的身影,最后伏在李暨的怀中失声痛哭。自春三月大病,从兰台宫归家,林业绥始终被谢宝因所管束,尝饮汤药调养,但还是挽留不住,身体日渐虚弱。在夏五月朔,男子不再治理国政,将博陵林氏的子弟悉数布置,与其他士族言明未来该如何以后,正式向天子致仕。随即,他与妻谢宝因摒弃子孙,乘车去往隋郡、博陵郡、汉中郡相继居住,或在长江、黄河之畔席地对饮。博陵林氏已嫡长子林真悫。家中事务皆由其妻崔夫人治理。林真悫在去年一月纳妻,于今岁二月有女郎。他们也再无忧忧之心,专心为自己而活。在秋八月乙末终。林业绥的身体衰弱,疾而不起,夫妻二人乘车自汉中郡归国都。他开始与林卫铆、林卫罹交代身后之事,又最后教导林真悫、林真琰兄弟:“你们两人要明白自然之道乃‘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即使士族,行事亦要谨慎,有时远离也并非不是好事,天下之争应审时度势,而你们阿姊将来若成为皇后,你们就是外戚,不要愚蠢到谋害博陵林氏与你们阿姊,多学汉朝卫青的处事,未来博陵林氏的子孙也要专心教诲,然后大宗才能万世,还要用心孝顺你们阿娘。”“她才是我最不能放心的。”林真悫、林真琰皆垂首听训。谢宝因与男子共同跪跽在堂上北面,几案之下是二人握着的手,听见此言,她心中动容,等两个孩子离开才小心翼翼的询问:“你没有话与我说?”她怕,怕男子不留一言。
然林业绥始终都像是掌握一切的人,此刻也笃定的低声答她:“不急,还未曾到九月初二,我不会离开的。”他既如此说,谢宝因也就不再追问。几日以后。在某个黄昏。踞坐在席上观览《道德经》的林业绥将竹简卷起,忽然开口,自诉多年来的心事:“幼福,我自十岁丧父起,受尽家族没落的苦楚与欺辱,其中有来自家人的,也有来自外人的,弟妹与我也不算亲近,至于夫人,她从来不会为我而想。你看,活着就是如此无趣,所以我从来都不觉得性命有多值得疼惜,但倘若要我就这么死,我又难以甘心,所以我给自己找到一个苟活的理由——博陵林氏起势与执掌相权,为了这两件事情,我运筹帷幄,用性命为局,以致身体衰弱。”忆起往昔,他不由低笑:“与你成昏以后,本来心中也只是想着要好好对待你,以后再驱车送你回渭城谢氏,毕竟适我非你所愿,但见你依然尽心治理博陵林氏,有苦楚也总不与我言语,坚韧似蒲草,无论何时都惹人疼惜。你还如此聪慧,诵读经史。但我心中亦知,这些皆是你身为士族女郎所学,即使不是我,你亦会如此。我是想放你离去的,但你又偏偏声声带泪的质问我难道就不想与你白头偕老还亲口说与我有了孩子。自那一刻,我就开始卑劣起来,处处算计,处处计较。”“阿兕未说错,我常常将与天下士族博弈之计用于你,因为我想让你怜爱于我,哪怕只有可怜也好。”“我想活,想与幼福长长久久。”男子眼皮颓丧的耷拉下来,“但还是迟了,昔年身体所受的损伤已经难以恢复。”在西面翻阅帛书的谢宝因手上微顿,知道已经是他们离别的时候,她收起帛书,而后膝行到男子身侧,伸手去握住他宽厚的大掌,语气平淡:“那你来世要早点遇见我。”从不信神佛的林业绥郑重颔首,笑道:“好。”沉默少顷,他又言:“听说那里很好,云雾之间不仅神灵烛龙遨游,还有仙人骑乘白鹤,金乌与明月共存,该是比人世辉煌。”只是没有他的幼福。谢宝因低下头,想起自己于数载前对着小妹棺椁所言,然那句“不用再忧心我”怎么也难以开口。她想,是不是只要让他对自己放不下心就可以制止他的死亡。她未言,而林业绥已然出声:“幼福,我这些年能活下来皆因为你,倘若无你,我也不会活到如今,但你与我不同,你即使没有我也能够继续活下去。”他以心祝之:“你要长命万岁,至少也要活到我这个岁数。”谢宝因哽咽不能语,一句“你凭什么以为我就能够活下去”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抬头望着男子那双漆黑发亮的长眸,她只能咽回发涩的喉中。她不能叫他未自己忧心。于是,她低下头:“我都答应你。”林业绥唇角浮着若有若无的笑,喉结微滚,不忍道:“幼福,抬头看我。”谢宝因长颈微动,笑着与他对视,即使泪水让视物的眼睛变得朦朦胧胧,但两人无言对视,三十七岁的她好像又回到两人刚成昏。林业绥手指瘦削,羸弱泛白的手背上,筋络突起,泛着浅浅青色,他贪恋的抚着妻子的右颊,一遍又一遍,不耐其烦。在妻子滚烫的眼泪落在手背后,他收回手,隐忍着心中悲痛,每说一字,便剜一次自己的心:“阿翁早亡,昔年你我的通婚书是我亲自所书,但时日太久,有些记不清内容,我惟恐死后不能与幼福重逢,想要再看一眼。”谢宝因隐约意识到有何事即将来临,她给与自己去承受此事的少焉,随即温顺颔首:“我去居室为你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