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瓷呆了一下。她的雨衣是破的。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滚轮声又慢吞吞响起来,到她身边停下,微凉的手指捏了捏她的耳朵,那嗓音淡淡的,像雨滴一样:“是你以前的雨衣,以前戴着助听器,在雨天听不清声音,要把耳朵露在外面。”谢瓷静了半晌,忽而仰头看他,说:“我喜欢听你这样说话。”相比于俞蜃温柔自然的语气,谢瓷竟更习惯他说什么都淡淡的,平静的口吻,像青柠味的汽水,会冒出青烟来,“啪嗒”一声晃,夏天就来了。俞蜃垂着眼看她,问:“为什么?”谢瓷想了想,说:“比较像你。”俞蜃注视她片刻,忽然丢了伞,朝她伸出手,说:“想牵手。釉宝撑伞好吗?可能有点辛苦。”谢瓷:“不辛苦吧?”谢瓷想是这么想的,但真当撑起伞来,她要把手举得老高,才能努力不撞到俞蜃的头,就没差踮起脚了。“”确实有点辛苦。谢瓷自个儿穿着雨衣,也不挤在伞下,把伞往他那边一斜,眼睛滴溜溜地转,有时候看得入神了,俞蜃会停下来,等她看完,两人继续手牵手往前走,转过一个弯,谢瓷眼睛一晃,忽然在广场外瞥见一辆小货车,上面堆满了橘子。谢瓷停住,问俞蜃:“这个季节有橘子吗?”俞蜃:“或许是橙子。”谢瓷:“我想去看看。”蒙蒙细雨里,一个老大爷随便戴了顶篾帽,搬了把小矮凳坐着,手里拿了把扇子,扫了他们一眼,说了句:“这橙子甜,路上吃正好,带一点?”谢瓷靠近,轻闻了闻,有点想爬上车去,但她都这么大了,只好侧头问俞蜃:“我们买一点吧。”俞蜃却说:“我抱你上去选。”谢瓷一愣:“可以吗?”老大爷往边上挪了点,动了动扇子:“行,上去吧,上头湿,不怕弄脏鞋子就自个儿上去吧,又不能抢了。”谢瓷不知怎的,跃跃欲试起来,俞蜃拦腰一抱,谢瓷迈着腿往车上一放,他再推一把,她就站稳了,站在一片橙色的海洋中。谢瓷看看橙子,又看看自己。“”刚刚还说穿绿色混进去就找不到呢,现在穿着橙色的雨衣藏进橙子堆里,她也能假装自己是一颗橙子。谢瓷蹲在车上,闭上眼,轻嗅了嗅,心想闻起来有点不一样,才冒出这个念头,她愣住,为什么会不一样,以前她也跑到车上闻过吗?蹲了没一会儿,谢瓷有点发闷,正想喊俞蜃,头一抬,忽然瞥见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朝他们走来,她的眼睛定定地瞧着她,等对上视线,那女人突然停在原地,仔细地看了她许久,不一会儿,眼睛红了。谢瓷歪头瞧着她,问俞蜃:“这是谁?”俞蜃看着她眉眼间的点点茫然,轻声应:“是以前照顾你和哥哥的阿姨。姓王,叫茉莉,你很喜欢她。”王茉莉走近,先是看了眼俞蜃,张了张唇,没说话,又看向谢瓷,喊:“釉宝,你回来了。”谢瓷和她对视片刻,忽然问:“我可以叫你茉莉吗?”王茉莉说:“可以。”谢瓷:“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南渚吗?”王茉莉:“我也回去,那里房子都还在。”谢瓷:“我哥哥去哪儿了?”谢瓷从模糊的记忆里、别人的口中,知道她和哥哥的过去,但始终没人告诉她,她哥哥去哪儿了。俞蜃只告诉她,他遇见她时,她哥哥不在她身边。王茉莉没应声,只是看着谢瓷。眼睛里像起了雾。谢瓷便不再问,看向俞蜃,张开手,说:“我们进站吧,想下去了,买一点橙子带着路上吃。”俞蜃说好。谢瓷一行人走后,司机收到尾款,拉着车走了,心想这世道,什么怪事都有,这说出去都没人信。谢瓷坐上高铁,好奇地打量了一圈商务座,坐在窗边摸摸这边,摸摸那边,然后往窗边一趴,等着车开。车开后,窗外景色变幻游移,像一卷卷画轴在她眼前展开,有春的尾巴,有夏的伊始,五彩斑斓的世界映入她眼中。谢瓷想,明明能看见这个世界了。可是为什么她不高兴呢?这应该是小瞎子最希望的事了吧,她可能是个古怪的小瞎子,居然不是很想看见,也不知道以前的她想要什么。当列车驶入南渚,车窗顿时变得模糊。南渚下着大雨,和洛京的绵绵细雨不同,这雨噼里啪啦的,兜头浇人一身,穿雨衣也不管用,还热。谢瓷才被塞进车里,就脱了外套,嘀咕:“南渚好热呀,我会喜欢这样的地方吗?我喜欢凉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