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意地看了看天,这是个足够高,也足够清净的地方,在这里闭关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他。
当远处的太阳从地平线下缓缓升起的时候,顾绛坐在了雪山封顶,双腿盘起,双手落在膝上,随着双目合起,所有身外之景都被关在了视线之外。
一片黑暗中,他陷入了沉思。
——————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没有人能说清这段时间,自己的脑海中有什么,也或许,本就什么都没有。
他向着自己意识的深处下沉,却好像在意识中不断登高,天地、清浊、上下的区分不再,向内也可能是向外,死路也可以是生路。
他脑海中第一个回想起的,是在惊雁宫中推衍《河图洛书》时,自己曾彻底陷入死境这一点,死而复生,逆转阴阳,这是他彻底踏入大道的。
然后是蒙赤行破碎金刚时的草原,他看着师父渐渐入灭,精神飞散在天地间。
再向前,他在汴京城中打破了天命的限制,第一次自己选择何时死,又何时生。
在夜晚的大江上,他望着天上明月,参透了逍遥子所留的道意,铸下道基。
更久远的时候,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死,在关外见到了凝聚魔教教主一生修为的神魔一刀。
甚至是他第一次进入武侠的世界,踏遍山水,寻访前人遗留,选择了《葵花宝典》。
还有,还有。
他的思绪渐渐模糊了。
顾绛在一片喧哗中忽然睁开眼,入目是一片繁花盛景,小园暖风中,他垂眸发觉自己穿着一身戏服,还是旦角的戏服。
在他身后,抱着琴的女孩笑道:“叔叔,你今天演得真好,要不是说了您是票友来玩的,台下的观众只怕要以为您是哪位大师的亲传呢。”
顾绛回头看了说话的女孩一眼,一边给自己卸下行头,一边笑问道:“兴趣罢了,倒是你,你想读民乐,你爸爸同意了吗?”
女孩努了努嘴:“叔叔,你帮我和爸爸说说情吧,像他那样成天为了扩张生意规模,天南地北地飞来飞去,连家都难得回,这样的生活,我不想去过,对我来说弹弹琴,以后做个音乐老师,寒暑假时还能出去游山玩水,有自己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顾绛点头:“人各有所求,你有想要过的生活,这很好。你父亲其实一直对这些年来的照顾不到你很内疚,他只有你一个女儿,总是疼爱不舍的,你好好和他说,他本性豁达,总会接受。”
说到这里,他还瞥了一眼等在远处,压着帽子、抱着花,显然是想要给人一个惊喜的男孩,心中好笑:“还有你喜欢的男孩子也一样。”
女孩咬着嘴唇,羞怯了一下,又笑了起来:“您果然发现啦,也是,自从他老师出事,就转到了同门的另一位老教授那儿了,您和风老先生也算是朋友。”
顾绛想了想说:“也算是吧,我和他交流不多,但信得过他的为人,能让他青眼相看,那孩子的品性如何,我也就有数了,想来是个放得开又放不开的人。”
女孩抱紧了怀里的琴,低声道:“顾叔叔,你能不能先不要告诉我爸爸?我和他的事,现在还没定呢,我还是有些拿不定他的心思,所以,我想再等一等,不想通过长辈逼他作出什么承诺。”
顾绛自无不可:“你是个聪慧的孩子,心里拿准了尺度就好。”
“走吧,盈盈,该回去了。”
他们回去的路上还遇见了几个朋友,都是来给他捧场的,手里还拿着酒杯的男人笑意如春风,跟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学生,还有那学生的养兄弟,两个孩子身边都带着女伴,倒是身为老师的某人自己是独自溜出来的。
顾绛看着他手里的酒杯摇头道:“你回去,孙夫人还是会闻到一股酒味的。”
端着酒杯的男人笑道:“想来这一点,在她知道我要来时,心里就有准备了,这是我们俩的一点默契。”
顾绛则表示:“希望今年学校体检出来的时候,你还能这么乐观。”
对方沉默了一瞬,便转变了话题:“你大哥、家人近来还好吗?”
顾绛没和他计较这生硬的转折,也无视了他身后表情怪异的情侣:“我们家的人,你是知道的,父母和朋友在国外游玩,兄姐成天游荡在海上,大哥更是居无定所,但逢年过节时总会重聚的。”
“好,等他回来,一定要记得来我家做客。”
跟在顾绛身后的女孩跟着男朋友离开了,顾绛看着那个男孩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神采飞扬地赞美着她的琴艺,有点期待女孩的父亲回来后的情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