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动静很大地转过身瞅着他:“可以啊,刘安童。这个问题问得还挺有哲学意味。”她细细咂摸一番,笑道,“完全有这个可能。不过这又如何,中国人说,‘黄狸黑狸,得鼠者雄’。”
安童若有所思地咀嚼着女友的话。
“还有啊,”女友一脸八卦的兴奋,手舞足蹈的,“你别看珍那一副安安稳稳的样子,我告诉你,其实她内心特别狂野、好刺激,专爱干‘地雷阵里刨松露’的事,只是她自己没意识到。我跟她住了五年,冷眼瞧了这么多年,比她还明白她自己”
那边厢,先武和兰珍也坐着地铁先回“羊粪池”的临时公寓——喵儿屯的新家要到下个月才过户。
到了“玫瑰谷”站时,上来一位仪容优雅的白老太太,银发梳得一丝不苟,两道修得细细长长的眉,还抹了精致的红唇,好像一九四零年代的好莱坞女星。
兰珍望着她,忽然触动往事,遂问先武:“对了,当时你是怎么知道你阿嬷来找过我?”
先武望了她一眼,笑:“结婚都半个多月了,你才问这个问题?”
兰珍也笑:“前段时间实在忙,没顾上。”
最开始,他以为她是因为先勇的缘故,内心一直摇摆不定,所以给他发了那样绝情的简讯,他倒也能理解,先勇的状态确实不太好。但她当时想那样草草了结他们的关系,连个正经的电话都不愿打的态度,又实在叫他心寒又懊恼,不论什么原因,都只能说明她心里还是不够在乎。
那几天,他心寒归心寒,懊恼归懊恼,还是百爪挠心地思念着她。
祖母生日那天,他坐在他们头一回见面,聊伍迪艾伦和阿母死壮时坐的那张餐桌边,喝了不少酒,就在祖母家的客房睡了一夜。
第二天中午才离开。
坐电梯下楼时,开电梯的门房胖老头忽然问他:“常夫人的生日宴开心吗?”老头也有幸分到一块蛋糕。
先武强忍住一个行将出口的呵欠,礼貌笑道:“哦,开心,我们只要回来她都开心。不过她最近身体不是很好。”
“唔,”老头点头,表示理解,“对像她那个年纪的老妇人来说,长途旅行完,确实需要一点时间恢复精气神。”
先武宿醉的脑子一团浆糊,快出电梯时才反应过来:“长途旅行?什么时候?”老太太这个年纪,出趟远门可是大事,而且这些时候精气神也不大好,昨天晚宴,也没听谁提起过。
“呃”老头一下磕巴了,感觉自己多话了,他这份工作最忌讳搬弄住户们的是非。这时候又不好不答,于是他抱歉笑笑,“我也不确定,就是前些天看她们带着几个行李箱,出去了几天,所以我猜的。”
他只诚实了一半。
老太太出远门,他也是听南希说的。能跟着雇主免费坐飞机出游,南希很兴奋,自然跟老头私下里嘁嘁喳喳了一番。但是这会儿不能提,不然也许要害南希丢工作的。
还好,电梯及时到了大厅,又有人进来,先武不便再折磨他,只得锁眉离去。
老头望着他的背影,松了一口气。
曼哈顿的唐人街是纽约最早的唐人街,这里并不只是一条街。
它是由东河皇后大桥附近的一个广场,还有周边几条街道等组成的一个华人聚集地组成,也叫“华埠”。
在这里买东西招工,不用会讲英文,但一定要会普通话和粤语,以及——福州话。
事实上,整个东百老汇一带都是福州人的天下,街头随便拉个人,都是来自长乐、连江、亭江,因此这条街也被称为“福州街”。
走在“福州街”上,耳边都是福州话。
虽然对福州话一窍不通,徐姐还是爱这一份异乡中的故乡的热闹,听不懂福州话,知道那是中国话,心里也是熨帖的。家里不忙的时候,她就常来这里逛逛,在大街上买点新鲜果蔬,好像在国内逛菜市场一样。
四月里的这一天,她在菜摊子前挑了几颗青菜小番茄,然后在初春暖融融的阳光里朝林则徐广场走去。
广场上有个三米多高的林则徐铜像,是香港回归那年建的,铜像的背景就是纽约市政厅。
徐姐路过时,林则徐的帽子顶上忽然飞来一只歇脚的鸽子,她不由仰脸看住了。
再收回目光时,赫然发现铜像下立着个眼熟的高个男子,还冲她笑着招了招手。
她又定睛一看,是先武。
“姑姑,奶奶前些天是不是去了多伦多?”陪着她在街边长椅上坐下时,先武开门见山。
徐姐吃了一惊,然后躲避了他的眼神:“没有的事,听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