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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第4页)

“奏折上是要严惩这两个人么?”

“这倒不是。”刘礼开口了:“折子中说,罪行虽然险恶,情形却有可悯之处。请念在乳母庆国夫人对天家有大功劳的面上,保留她最后的骨血。这所谓‘对天家的大功’……”

“庆国寇夫人抚养过哲宗皇帝,还抚养过我。”赵菲缓缓道:“靖难之时,她还孤身折返,在乱兵中救过我的性命。”

说到此处,金尊玉贵的镇国公主喉头一梗,一时竟无法出声。而心中翻江倒海,亦不能倾吐一二——以她与保姆寇夫人相处数年、依依膝下的光景,难道仅仅用一个“抚养”、“大功”便能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么?

可以此情此景,以现在的局势,她又能说什么,她还能说什么?

她难道要告诉自己的朋友,自己穿越之前的原身家庭就非常恶劣;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近乎“母爱”的情感,居然是在一个素不相识的乳母身上?

她难道要告诉自己的原始股东,寇夫人不只是救了她性命这么简单?当时祸乱迫在眉睫,宫内已经有了动荡,赵菲费尽心机遣散了身边的宫女侍从,给了路费让他们远远避开;而原本身处江南、早已平安躲避的庆国夫人却孤身折返,倾尽全力庇佑她一手奶大的女儿;要是没有寇夫人的苦心经营,自己未必能逃脱乱兵的魔掌?

她难道要告诉自己的合伙人,寇夫人陪着她逶迤南下,为了她的安危耗尽了心血,却没有看到她登临大位,孝顺乳母的那一天。寇夫人最后是为了给她挡箭而死的,她扑到赵菲身上拦住了那只致命的游矢,尖锐的箭头穿透了乳母的胸膛深深刺进公主的肩膀,将热腾腾的心头血浇到了赵菲的脸上。

……那一瓢血真是滚烫啊,烫得她现在都还常常在午夜惊醒,在寂静的寒气中感受胸口熊熊燃烧的热量,灼痛灵魂的痛苦……靖康之前的赵菲只不过是个被系统选中的倒霉孩子,喜欢历史喜欢电影喜欢一切年轻人都容易喜欢的事情;同样也害怕死亡害怕鲜血,即使再痛恨女真人痛恨二圣,最大的胆子也只是暗地里做一做不容易被发现的手脚。

但那一夜之后,什么都不一样了。在鲜血飞溅之中,赵菲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血流成河的人间,看看被她的罪孽所耽搁的这个世界。

原来,有的代价是宁死也不能支付的!原来,有的罪责是你永远承担不起的!

赵菲终于学会了这一课,只不过付出的学费实在太沉重了。

但现在,现在,学会了这一课的镇国公主却感到了久违的迷茫。她茫然许久,依旧略过了那封可怕之至的奏折,沉重而恐怖的情绪如泥淖一般漫过心房,终究不能再有言语。

……有的话,有的情绪,赵菲可以表达,废帝搓麻可以表达,但统御三军的镇国公主,却唯有沉默而已。

不过,穆祺与刘礼是太懂自己这位老朋友了。或许是不愿揭开心中的伤疤,赵菲没怎么和他们提过自己与寇夫人的往事。但两人却都能清晰记得,赵菲第一次主动与他们联络,就是在某个风雨交加的凄凉夜晚。那时的赵菲遍身鲜血、披头散发,苍白憔悴得犹如支离的尸体,但一双眸子却是灼灼如火,直直逼到了他们脸上来。

她只说了一句话:

“我一定要铲除女真人,请你们帮助我。”

这大概算是他们瓜皮三人组合作的开端。三个一窍不通的生瓜蛋子彼此扶持,居然也勉强作出了一点事业。而这样深刻的往事,这样刻骨铭心的回忆,当然不会被轻描淡写的敷衍过去。

毫无疑问,事情已经牵涉到了赵菲最为沉痛且难堪的往事,激起的狂澜激流,也必定无可言喻;但穆祺默然片刻,还是狠了狠心。

他直接问:“你打算怎么处置?”

稍停一停,他又开口了:

“在这个时候上这么一份折子,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以现在的情况看,对方的筹码找得很准呐。”

赵菲没有说话。

“先是煽动流民与儒生闹事,展示强力;再请求赦免乳母的后裔,表示缓和。一张一弛,真是高明的手腕。至于对方要的是什么,那也明白得很了。”

穆祺晃了晃手上的奏折,心中已经一片醒豁:

“请求镇国公主宽容待下,休养生息,不要穷加追比……图穷匕见,不过就为了这一句话而已!只要你把折子批下去,一切事情都好说。至于什么死的大臣、女主登位、卖甲胄的妹妹,不过是对方的筹码而已!”

赵菲的脸色沉在阴影之中,暗淡不可追寻。刘礼则有些茫然:

“就这点要求?”

什么“修养生息”,不就是公文中常见的废话而已么?

“到了这个时候,还有谁敢浪费口舌?”穆祺轻轻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是我们都学过的道理,怎么能够忘记?你不妨想一想,完颜构暴毙之后,现在的大宋朝廷可是力主抗金的,那抗金的开销,又从哪里来?”

“当然……”

刘礼说了半句,忽然噎住了。他显然也想到了关窍。

“抗金的开销,就是金山银山也填不了。如果填不了,又从哪里征用?”穆祺道:“挪用府库吗?府库已经空了。加征税赋吗?百姓被战乱折磨得实在太苦了,再加就一定要哗变。再说,以镇国公主一上来就大力缩减宫廷开支的做派,看着也不像能狠手刮地皮的人物。所以想来想去,其实只有一条出路了——赵菲,你曾经在财政会议中多次主张,要清点汉奸的家产吧?”

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张公文,向刘礼展示。按原始股东三人组的办事规则,所有重要文件都会及时转发;而穆祺昨晚横竖睡不着,干脆把赵菲这几个月来开会的纪要统统调取了出来,一份一份细看;终于在诸多财政公文之中,发现了一点要命的关窍。

赵菲轻轻叹了口气:“我也只把范围先限定在一小部分铁杆汉奸中,徐徐图之,分化瓦解……”

“真的能分化瓦解么?”穆祺打断了他:“靖康以来赵宋一败涂地,金人铁骑横掠南北,所向披靡;在这样泰山压顶的局势下,有几个显要的家族不会和女真人勾连?就以汴京为例,当初金人将城中搜刮一空,其中有多少地头蛇从中渔利,中饱私囊?按后世史料来看,当时还有盗贼公然掳掠宫人、将壮丁贩卖给城外的军队……你说只惩戒卖国的汉奸,他们听了会是什么看法?”

谁是卖国贼,谁不是卖国贼,做下了事情的人还不清楚么?

“——但是,跟着赵菲打回来的人,总归不会是一意卖国的奸细吧?”刘礼替菲菲姐辩驳:“这些人是一路打来的,总可以信任……但怎么会闹到今天这个样子!”

“跟着镇国公主作战的人,当然不是汉奸。这个还是要分清。”穆祺坦率道:“但这些人走到现在,是真的认同赵菲的理念,认同我们抗金复国的路线;还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只能和我们搞统一战线?——女真人野蛮凶狠到了非人的地步,稍有心肝的都无法忍耐他们,可女真人眼看已经退却,情况已经安稳,他们的战斗意志还剩下多少?不要忘了,北宋高层彼此瓜葛,他们与投降派的界限可没有那么清晰!”

他缓了一缓,终于将心中的块垒一吐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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