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水苓就去了河边蹲着。她现在想想都在庆幸当初没有买错宅子,这边平时会常常来河边的只有她一个人,其他人家离河边都不近,不用太担心会惹出麻烦。
她朝着河面看了看,没有看到徐谨礼的身影,想起他说轮回投胎的事,心里没了底。
折了条柳枝,她拨弄着河面,柳条在湖面上漾开一层层的水波。
水苓小声叫他:“夫君,你不是答应我愿意见我吗?夫君?”
徐谨礼听见她的声音,现在是白天,他出去会晒伤,不过答应了她,也不能食言。他慢慢浮出水面,阳光照到他身上的那一刻,皮肤就开始寸寸皲裂,他微微皱起眉头又松开:“我来了。”
水苓他出来很高兴,但也注意到他身上开始出现一块块像土地旱死那样的龟裂纹,立刻反应过来鬼不能见太阳:“你快下去,等我去拿伞,快快快!”
徐谨礼看她匆忙离开,再次沉进水中,水漫上来的那一刻,很快舒缓了痛楚。他等待着那一片阴影在水面上投下,随后再次游出水面。
愿意给水鬼撑伞的姑娘,仔细看着他身上,直到没有再出现伤口,才放下心来。
水苓看着他在伞下就没事,想了想:“夫君,我用你的钱去买个大宅子,修个大水池养着你吧?你不一定要待在河里吧?只要水里就可以是吗?”
徐谨礼听笑了:“别冲动,钱是留着给你用的,我能不能待在别的水里尚未可知。”
“那今晚试试?你能出水吗?”苓茏问。
徐谨礼点点头:“能,但是不能太久。”
水苓有了点期待,说不定这样就可以让他留在家里:“好,我今晚放好水给你试试。”
徐谨礼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一次次答应她,是在拖累她,但是他也舍不得,无数个不可以的话到嘴边也只说了句:“好。”
水苓不问他怎么死的,不问他在北境的过去,完全避开那些可能会让他痛苦的事,只问他现在在水里要不要吃东西,冷水和热水对他有什么不同,他在水里会不会呛水,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
徐谨礼一一回答她,不确定的就摇摇头,他们说了很久的话,等到他觉得水苓嘴都快说干的时候,抬头瞧见小姑娘一直在望着她。
眼神中先是流露出安定,随后又不忍,其次是难过,嘴角有些许颤抖,她说:“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我天天在家里等你的时候,就在想你过得好不好…吃的什么,吃饱了没有…天气冷了,穿得暖和不暖和……我数着逢九的日子,每次过了一个九,都觉得离你回来的时间近了一点……我真的想你,所以……能不能不要拒绝我?”
她已经说得声泪俱下,徐谨礼也听得撕心裂肺,蹙眉拉着她的手,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
徐谨礼越听她这么说,越觉得自己是个混账,为什么要让她等自己,为什么明知道自己要去打仗还耽误了姑娘家的韶光。
他声音嘶哑:“苓儿……对不住,是我对不起你……”
他耽误她一阵子就已经够了,难道还要耽误她一辈子吗?
他是个鬼啊,连上岸都不能多走几步路的鬼。他凭什么拉着这么好的姑娘不放,难道还想她陪着一个鬼过一辈子吗?那是他徐谨礼该做的事吗?
徐谨礼放开她的手:“苓儿,我……”
水苓看到了他抬起头的眼神,他要说的话都写在眼睛里,她气恼他又要推开她:“你不准说,我不想听……”
“我等了你这么久,你要是还这样,我明天就找人嫁了,或者我明天就跳河死河里,不要你救!”
徐谨礼听她这么咒自己有些生气,皱眉道:“不要这么说自己,也不要这么冲动。”
水苓咬了一下唇,随后说道:“你要是想我好好活着,就天天出来看看我,白天不行就晚上。我不求别的,我不在乎那些……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就是我夫君,嫁衣都给我准备好了,不准抵赖!”
哪有人会对一个水鬼恋恋不忘,徐谨礼在想,这是他给她的诅咒吗?让她喜欢上一个水鬼。
他有很多理由,他知道自己能说会道,他懂怎么让女人死心,但在水苓面前,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他无法拒绝深爱的女人,他也遗恨,他也不想死,他想活着回来娶她……
是啊,他是想活着的。
只是天不遂人愿,他没活得成。
当晚,水苓拿了一件长袍给徐谨礼,带着他到了自己平常洗澡用的水桶里,里面放好了很深的水。
徐谨礼踏进去之后不久就感觉四肢在化开,他笑得有些苦涩:“苓儿,让我回去吧,我不能离开那条河。”
水苓看到他衣袍中的胳膊好像也变成了水,连忙连扶带抱,在他四肢完全消失之前把他送回了河水中。
她不敢问他的四肢去哪了,她不敢提及那些事。眼看着他沉进水底好一会儿才重新浮出水面,徐谨礼特意把手伸给她看,拉着她的手,宽慰她:“没事,又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