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声短促的打嗝声在病房内响起,楚研才终于觉得自己哭得有些过头了,她的嗓音哑哑的,却也难得带了些羞恼:“王姨,您别笑我。”
“研研,我不笑你,只是膈肌痉挛罢了。”此时王姨不在,总归他是要代替她回答小姑娘的。
熟悉的清润嗓音在她身旁响起,她机械地拉下一点被子,还未和他视线相对,只捕捉到了那一片白大褂的衣角,就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马上拉高了被子。
“为什么不敢看我?”顾茗澈将女孩方才的动作都悉数收进眼底。
他的话音落下好久,却迟迟没有收到半点回应,只有那一阵一阵的打嗝声不时响起,本该为这室内添上几丝轻松滑稽的氛围,可依然掩不住半点凝重之感。
“说话,为什么不敢看我?”他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对着楚研向来好脾气的男人在经历了今天的事后,此刻很难再对她做到往日的温和。
“我一直深受折磨,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在噩梦中惊醒回到岁的那一刻,于是我的神志就又开始不清楚了。可是后来你回来了,这三年来你倾注心血为我治疗,我的情况却始终时好时坏,我不愿意让你失望,所以我努力克服着,可是真得好累啊!澈哥哥,我可能一辈子也走不出来,与其这样活着,为什么不能让我和爸爸妈妈早点相聚,他们在天上也一定很想念我的。”
病床上的小姑娘双手紧紧地搅着被子,过了好一会儿没忍住情绪发泄般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顿了顿才想起自己答非所问,于是又哑着声音低低地说:“不敢看你,是怕看到你对我失望的眼神。”
又是一片静默,此时不说话的人变成了顾茗澈,她以为他等不到她的回应早已离去,抿了抿唇,又将被子缓缓拉下,下一刻便对上了男人一双泛起波澜的黑眸。
这一次他没有给她再次拉高被子的机会,隔着宽大的病号服,他握住了女孩纤瘦的小臂,沉沉开了口:“有看到我眼中对你的失望吗?”
楚研定定瞧了会儿:“没有。”
“那你看到了什么?”知道女孩没有拉被子的意图后,他才松开了她。
“你在生气。”平时温和的人,一生气便是很容易被发现的。
“我为什么生气你知道吗?”
“知道,因为我选择”似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她顿了顿,才说完后两个字,“轻生”
“楚研,既然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你就应该相信我对不对,相信我能治好你,当初你也是这么说的,你忘记了吗?”
她怎么可能会忘记,当初镇静剂药效过去后,她悠悠转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她床边的他。
他们相隔两年未见,他穿着让她陌生的白大褂,可是他的声音还是这么清润好听,和记忆中一样。
他说:“研研,澈哥哥以后就是你的主治医生了。”
那时的她短暂的恢复了稳定的情绪,于是用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定定注视着他,认真地说:“澈哥哥,我相信你。”相信你会带我走出来的。
顾茗澈看着女孩轻轻吐出“没有”两个字后,才压着情绪说道:“我们所有人都在努力帮助你走出来,护士们每天关心安慰你,王姨尽心尽力照顾你,岑院长隔三差五来看你,甚至隔壁病房的小朋友都在真心念着要你早日恢复,那么多人在关心着你,盼着你走出来。可是你呢,你选择轻生来寻求解脱。你想过我们会失望,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你觉得累了,可是我们都没有放弃你,我们都没有喊累,我们都在努力拉你走出来。”
“你想和父母团聚,百年后总会来的,可是今日若你去了,他们真得会高兴吗?他们的一生太过短暂,你是他们生命的延续,难道不该承载着这生命的重量去看尽这繁华世界,走遍这千山万水?只有你走出来,他们才会感到欣慰,他们一定会为你自豪的,他们一定不吝于说一句’我的女儿真棒’。”
他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可当耳边低低地抽泣声再次响起时,他轻叹了口气,压在心头的怒意早已随着这些话的说出开始逐渐散去,最后仅剩的一点也因为小姑娘悲恸的哭声给尽数打落。
于是被怒意掩盖住的疼惜也渐渐从眼底浮现出来,他取过床头的纸巾,温柔地替她擦拭着夺眶而出的眼泪,看着女孩红肿不堪的双眼,他的眉头轻轻蹙起。
为她抹泪的手突然动不了,他视线下移,只见小姑娘用她没在输液的手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袖,她吸了吸鼻子,再次开口时嗓音又沙哑了几分:“对不起,我知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