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听这句道歉的孩子,已经走了。
他其实很想问问眼前这个人,当时他把那个孩子放在居安殿不闻不问的时候,是不是也存了打压徐家的心思,难道没想过,那个孩子真的会死吗。
如果真的爱原主生母,怎么会在那个时候,废了徐停凤的双腿。
没有后续他如履薄冰的相处,算计来的父子亲情,崇昭帝会有现在的愧悔吗。
或许爱吧,爱与利掺杂。
连带着亲情也是。
人心都肉长的,关于父母,曲渡边上一世缺失的感情,在刚来这里的头几年,有一些转移到了崇昭帝身上,虽然虚假,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在崇昭帝这里汲取到了一点零星父爱。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演的久了,总会入戏。
只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件事,让他理智地将那点潜意识里亲情压了下去。
曲渡边性格外热内冷,这样的人,一旦真心付出了感情,就是将最柔软的地方袒露出来,刀枪可伤,言语可伤。
为了保护自己,他也只会把值得他交付感情的人,划入自己的亲近圈。
崇昭帝在圈子之外。
曲渡边瞥见了最里侧床柱子上的一点刮痕,还有一个吐舌头的笑脸。
他道:“这么久了,也没换床。”
崇昭帝艰难地顺着他视线看过去。
那是,小崽子小时候拿东西刮他床柱子上的金粉,撬上面的宝石,还留了个作怪的画。这床他一直没换,上面被撬走的宝石,也不知处于什么心理,没有补上。
崇昭帝:“用习惯了,你看,这床……也是运气好。怡妃一把火,没烧了它。”
他扯了扯嘴角,喘息了好几下,喉间溢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余公公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跪在地上,双手拭泪。
曲渡边喉结上下滚动,低下眼,“……我以后睡这儿的话,一定把床换了。”
这话就说明了,他会接下这个帝王之位。
他声音都克制的很冷静。
崇昭帝本来该高兴的,但他看见了小儿子微红的眼尾。
“朕从先帝手里,把大周接过来,兢兢业业二十多年,自认为,治下时期,百姓安居乐业。朕不算盛世之君,也不是贤达明帝,总算,守住了祖宗基业,不至于下去愧对先祖。”
“先帝死前告诉朕,要把,一生的心血,都给大周,朕、朕……”
他呼吸了好几秒,闭目缓了片刻,又睁开,“朕本来也该这样告诉你,但是,这皇位啊,一旦坐上,就困在了京城。朕…知道你的性子,小七,你要是不喜欢,养好继承人后,就、就走吧……”
“天地广阔,那时候,就没有人能困住你了。”
和你母亲期待的那样,做一只翱翔在天地间自由的雁,无拘无束。
南南北北,自由自在。
曲渡边:“本来也没有东西能困住我,一切选择,皆由本心,一切选择,皆有代价。”
崇昭帝看了他半晌,才说:“是吗,那就好……”
他眼前开始模糊了。
一生,生养九个孩子。
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他有时候就算动了恻隐之心,也不能和民间普通父亲一样纵容庇护自己的孩子。
只能按照大周律法处置,这样才能安人心,安臣心,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做派。
他顾忌着皇室的面子,顾忌着帝王的尊严,顾忌着、衡量着权力,最终亲近的人一个也没剩下。
这皇位至高无上。
至孤至冷。
行至今日,回首过去,他竟觉得,老大出宫建府之前的那段日子,他被小儿子气得仪态全无的日子。
才是他最惦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