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夏雨下得很反复,一阵密一阵疏,在天将亮时才彻底停下来。空气中都是雨水的味道,街道像是被洗过一番,水滴顺着树叶脉络往下滑直至坠到地面的小水坑里,让里面映着的青色天光泛起一圈圈涟漪。而这涟漪,也同步到了方逾的心里。在闹钟响前的三分钟,她睁开了眼,就看见在自己身侧睡得安宁的谈云舒。谈云舒的长发散在枕头上,眉眼舒展,呼吸安稳,闭着眼也难掩高贵优雅的气质。方逾很难形容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愉悦与酸涩好像共存。因为往回一看,她们足足花了9年,才让两颗心在同一时间链接在一起,从19岁到27岁,从大学到工作,从稚嫩到成熟,人生三分之一的时间都跟对方有关。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久到方逾都觉得有些恍惚。她试探着伸出手,想要确认一番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而当她的指尖刚落在谈云舒下颌时,就见眼前的人睫毛轻轻扇了下,直到一双眼睛全然落入她的视线。“我……”方逾抿了下唇,指尖往旁边一拨,有一丝被人当场逮住的窘迫,“你这儿有头发。”谈云舒眼里蓄起笑意,懒懒地“嗯”了一声,又捉住她的手贴上自己这半边脸,有些迷糊地说:“要是前几天你在就好了,这样我觉得我的脸也会好得快点。”方逾感受着谈云舒脸上的温度,不由得问:“什么意思?”“……没事。”谈云舒清醒过来,她没把崔婉扇了自己一巴掌的事情告诉方逾就是不想让对方担心,不过如果是之前的话,她多半会发照片或者视频过去,使一出苦肉计让方逾注意。但跟方逾的关系本就有所缓解,她的策略也要换一换。方逾却没有放过她,指腹在她脸上抚了两下,有些不确定地问:“是有人打你了?”在蓉城时谈云舒的脸还是好好的,那就只能是回柳城以后的事情了,而且前面几天跟谈云舒聊天,谈云舒发的照片都跟风景有关,没有一张露了脸,并且绝对不是过敏,过敏的话谈云舒会来找她“卖惨”的。这个问题一出,谈云舒想矢口否认,但看着方逾满含关心的双眸,她选择了沉默。也是默认。方逾看着她这副模样,靠得更近了些,将她搂住。两人贴在了一起,本就穿得单薄,现在又在分享着彼此体温与心跳。“怎么办呢?”方逾的声音放得很轻,温热的呼吸落在谈云舒的耳廓。“什么怎么办?”方逾愤愤地道:“我现在好像只能揍空气。”谈云舒抬了抬眼,失笑着道:“没事的,是我妈妈打的,不会有下一次了。”她说着又顶了下方逾的鼻尖,眼里覆上一层谁都能看懂的着急,转移着话题,“快起床洗漱,方逾……”方逾装作听不懂,嗓音却带笑:“慢点不好吗?今天醒得早,我可以跟你多抱一会儿。”因为方逾还有脚伤,再加上谈云舒一路奔波,两人的情绪波动又很大,昨夜两人只是拥抱和接吻,点到即止,没有更进一步。最重要的是,双方都不确定这一切是不是梦。好在现在睡醒发现对方还在自己身边。“不好。”谈云舒蹭着她的腿,“洗漱过后也可以抱。”“那你下次会不会还瞒着我?”方逾说着轻哼一声,动作温柔地捻着她的耳垂。谈云舒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抖了下,她咬了咬唇,像是做着承诺:“不会了。”“好。”方逾放过她。几分钟后,柠檬味牙膏的香气在两人的鼻息间交换。方逾侧坐在女友的大腿上,被报复心极强的某人压在沙发靠背上不轻不重地吻着。趁着她不注意,谈云舒还拆开那颗在茶几上的大白兔奶糖,在双唇微张的间隙里,慢慢地将糖果往方逾的嘴里送,自己又贴过去,跟她共吃一颗糖。方逾微怔,耳朵顿时羞得通红,她撑在谈云舒肩上的左手往前推了推,却因为力气被卸了一大半,怎么都没用,反而还被谈云舒牵住转而十指相扣。她又用舌尖往前抵着糖果,又正好如了谈云舒的意,跟她的舌头勾缠得更紧密。牙膏的清新味被甜甜的奶味所替代。她们的心跳都沉重地厉害,喘息的频率也一致,就连喉咙吞咽的动作也都在缓缓加速。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试过。等到这颗糖一点一点地吃完,定好的倒计时也刚好响起铃声。却没人立马就关掉它,由着它吵着。也是在这时候,门口响起敲门声,难得早点出门的符霜问:“小愉,你现在要出门了吗?我们一起去地铁站吗?”方逾偏过头,朝着门口那里喊:“小霜,我现在还不出门,你先去吧。”“要不我等你?”“不用不用。”方逾的声音明显有些急迫,“我可能打车去。”“好。”符霜应完这声也不再多说。直到门口传来防盗门关上的动静,方逾的一口气还没喘稳,眼前的人又贴过来,将她唇边的津液一点点舔掉,还挑了下眉,颇为自豪地道:“不愧是自己的喜糖,非常好吃,谢谢款待。”“……”方逾的脸还是绯色,她的喉咙滚了下,有些羞赧地道,“不客气。”她就不该在昨晚哄谈云舒的时候把这件事拿出来说,显得她太着急了,都没跟谈云舒在一起呢,她却连喜糖都发出去了。“那还能麻烦女朋友也帮我一下吗?”谈云舒指的是舔掉唇周的事情,她的手落在方逾的腰间,大大方方地勾引方逾,“我舍不得擦掉。”方逾扶了下额,随后勾住谈云舒的脖子:“不麻烦。”第二道铃声响起时,两人又恢复到了平时的正经模样,衣服穿戴整齐,只是水润的粉唇像是还有些痕迹,剩下的时间有些紧迫,两人一齐离开了房间。电梯里去上班的人很多,也有些挤。
方逾牢牢牵着谈云舒的手,而谈云舒却趁机反过来用指尖在她的指根上扣着,酥痒的感觉传递到方逾身上每一处,她转过头,瞪了谈云舒一眼,这人才收敛了一些。不过方逾对符霜说的话也没错,她这次不是坐地铁过去,而是上谈云舒的车。这还是谈云舒昨晚跟她商量的结果,什么她有脚伤挤地铁不方便啦,要是明天还下雨又可能会增加感染的风险……方逾经不住她这么磨,答应了。远叔早早地开车过来候着,见到她们出现,接过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又等着她们去买早餐回来。早餐不是清粥,方逾昨晚忘记煮,就带着谈云舒去买蛋堡和豆浆。老板见着谈云舒,问方逾:“这位小姐是你朋友啊?”“对。”方逾含笑道:“她上次买过一次蛋堡,回家以后跟我说很想念呢,老板,我就说全世界只有你做的蛋堡最好吃。”“那是!开二十多年了!”老板又乐得合不拢嘴。谈云舒唇边也噙笑,她不信方逾没懂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方逾感应到她炽热的目光,侧头跟她对视了一眼,又慢慢地转过脑袋,藏在头发下的耳朵又有了要红的趋势。一夜过去,地面还是有些潮湿,天空也不见阳光。她们就着阴凉的微风进了轿车,挤上了京城的早高峰。怕远叔没吃早餐,方逾还多买了两份,她记得远叔很能吃。远叔有些受宠若惊,道了感谢。不过他尽着司机的职责,路上没有吃过一口。方逾和谈云舒在后座细嚼慢咽,两人挨着坐在一起,在吃完以后,谈云舒又给方逾看自己前几天的照片打发时间。全是她在脸好之前的自拍,其中有几张看上去很严重,一边脸白皙清透,一边脸却又红得能看见指印,就跟街头艺术家一张脸画两个妆做表演一样。看得方逾默然,过了会儿,她抬起手来,又抚向谈云舒的这半张脸,她看着谈云舒的褐色眼瞳,压低了声音,问:“当时为什么不躲?”“她打完这一巴掌,我彻底不受她掌控了。”本就淡薄的母女情,这一巴掌也打散了。方逾用额头跟她的抵了抵,之前谈云舒脸过敏都没有这次看上去惊心。让人心疼。谈云舒的脑袋的脑袋放在她的肩头,附在她耳边跟蚊子叫似的问:“今晚可以来我那里吗?”“上次你都没有住多久。”上次方逾就住了一天两人就被迫分开了。“我考虑一下。”方逾没有立马答应,她要考虑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怎么向朋友们坦白自己跟谈云舒的恋情,她又不是大明星,连谈恋爱还要藏起来。谈云舒的眼神黯了黯,又迅速藏起来:“好。”早高峰的车流拥堵到很考验人的心态,幸好她们预留的时间足够,远叔先停在方逾的公司大楼附近,才又载着谈云舒去离开。方逾打卡进了公司,她这次穿的矮跟鞋,受伤的地方贴了创可贴,没有贴很紧,主要是遮一下伤口,不至于看上去就引人注目,这样也会好得快一些。本周最后一天工作日,大家情绪比前面更充沛,也更有激情。方逾没有分神,投入到工作中。很显然,谈云舒工作比她的更忙,一个上午过去也没有消息到聊天窗口。午休时间到来,方逾摁了摁太阳穴,看了一上午的数据汇报和文件让她有些头疼。过了几分钟,她盯着微信,指尖点了点,给谈云舒发消息过去:【我去吃饭。】谈云舒秒回:【我也去。】【去你们公司。】方逾:【。】【知道了。】方逾回完,扬了下唇,走去公司食堂。齐韵这个饭搭子依旧在,还关心起她的伤势来。方逾默默地选了齐韵以往的位置坐下,这里可以看见食堂大门。她弯了弯眼,浅笑着回:“没事,伤口没有感染。”“那就好。”齐韵坐下去才有些疑惑,“诶,今天我怎么坐在这里。”方逾找了个借口:“难道你那还贴了我的名字吗?”“那倒不是。”齐韵又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仍然形容不出来,她揣着这些想法,继续跟方逾聊八卦。难免说到关于谈云舒的传闻已经被辟谣了这件事。方逾一如既往只是听着。而齐韵刚说完,大门方向就出现了两道惹人注目的身影。谈云舒站在沈映之旁边,她没料到这次可以直接看见方逾,跟方逾的目光对上后,还轻轻抬了下眉。而“工具人”沈映之拍了拍掌心,示意大家看向她。食堂安静下来,她这才说——“大家吃完饭可以去自己楼层茶水间领糖果礼盒,谈总请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