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前所未有、犹如盘古开天辟地般的轰鸣震响,大地震颤着战栗起来,匈奴人马在刹那间人仰马翻,狂风卷起沙尘,一只断手从焚天烈焰中横飞落下,滚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裨将军差一点被受惊的马儿掀翻在地,费了半天力气才安抚好坐骑,他猛地抬头看向同样脸色苍白的阿禾,千言万语混合着悲愤之情都堵在胸口。
“大人!”他嘶声力竭地喊道,耳朵像是聋了一样,嗡嗡作响,“有诈!乌斯反了!”
阿禾定了定神,眼睛被火光刺痛,一滴带着浅粉色的泪滑过脸颊,滴落在满是尘土的戎装领口,化成一道几乎不可见的深色痕迹。
隐约听到耳畔传来的声音,她勾起一抹冷峭弧度,语气却带着一丝像是早知如此的无奈:“那孩子,果然还是心软了。”
但没关系。
他已经完成了最重要的一环。
城门一旦打开,想要再关上,可就难了。
“传令全军,用最快速度,不择一切手段给我冲进去!”
城内街道。
四周已成一片废墟,大半匈奴都被连人带马压在了木料砖块间,呻吟哀嚎声不断,到处是断肢残骸,宛如人间地狱。
乌斯踩在同胞的血泊上,他以为自己会悲伤,会愧疚,会不忍直视。
但事实是,毫无感觉。
他看着这些同族们绝望苍白的脸颊,就像是看到了路边的一粒芥子尘埃那样。
乌斯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他本不该来这里的,陆舫告诫过他,不要让樊王的人发现,否则后果自负。
可鬼使神差的,他还是来了。
他得亲眼看着这支草原上最为精锐的部族,因为他这个背叛者的缘故,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乌斯想,自己虽然不能为他们哀悼,但得为他们送葬。
火风燎过鬓发,他缓缓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脚踝被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攥住。乌斯顺着那只手一直向上看,发现抓住他的人,正是他的四哥。
他的半截身子都被自己的马压在下面,脸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眼球凸出得吓人,七窍流血,估计是受了严重的内伤。
但他还是挣扎着对乌斯说:“救……我……”
目眦欲裂的双眸中,只有对死亡的强烈恐惧。
见乌斯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吐出一口血,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你是,匈奴人……你得……”帮我。
然后,他死了。
连一句话都没能说完。
但乌斯浑身却战栗起来,这句话就像是一句再恶毒不过的诅咒,曾经他生活在草原,因为母亲的原因被匈奴的兄长们嘲讽霸凌,费劲千辛万苦和弟弟逃到了中原,却又被中原人逼到走投无路,凭着一腔憎恨在黄龙教中立足脚跟。
可如今他在做什么?
帮中原人杀死他的同胞,因为母亲比起他,更看重样貌与中原人相似的弟弟,在病逝前,叫他宁死也要保护好弟弟。
他的确是这么做的,也做到了。
甚至不惜为此背弃了他所认为的同胞们。
可是,他自己呢?
他的身体他的理想他的未来他的一切,有人在乎过吗?
活了这么多年,究竟谁能告诉他,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的!?
乌斯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他听到了城外马蹄的声音,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可双脚就像注了铅似的,动弹不得。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活在人世间的疯子,否则也不可能在黄龙教中纠集那么多同样的疯子信奉自己。
正因为见过太多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多到已经麻木,乌斯才会在这一刻觉得,与其活在这世上,继续迷茫,痛苦,摇摆,挣扎,孤独一人。
那还不如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