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以自己的安危为上,”他说,“诸乘,你会青史留名的。”
“我不要青史留名,”安竹低声道,他慎重地摸了摸自己怀中的书信,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郦黎,“我只希望少爷您,还有霍大人,都平平安安的。少爷,您能答应我吗?”
郦黎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会尽我所能。”
安竹咬紧了下唇,但他知道郦黎对霍琮的感情,皇宫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他是唯一一个亲眼见证了陛下与霍大人在危难之际相认、一直到相依相伴互许终生的人,正因此,也由衷地希望陛下能获得幸福。
“上天有好生之德,”最终,他只能这样说,“少爷,老天爷会保佑您和霍大人的,一定会的。”
郦黎笑了笑,轻轻“嗯”了一声。
待安竹离开后,他垂眸盯着咕嘟咕嘟冒泡的药壶,把里面的液体全部倒在了提前准备好的过滤纱布上。
他要的,是滤过的药渣。
等把这些药渣放在太阳下晒干,再搓成丸,就成了见血封喉的剧毒之物,这是郦黎从一本古籍中看到的。
对于古人记载的医书,治病救人的方子他慎之又慎,但只要写着“剧毒”的,郦黎基本都毫不怀疑。
这枚药丸,是他为自己准备的,里面还添加了一些镇静和麻醉的成分,能够有效地减少服用者的痛苦。
郦黎平静地把药渣包好,起身去找霍琮。
霍琮正在手里盘着那枚铃铛,因为把玩的时间太长,原本颜色清亮的银铃如今都被氧化成了暗色。
要不要摇一下呢?
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五感丧失的第七天,他明显感觉到了身体的虚弱,但郦黎最近让他喝的药很有效果,身体的疼痛尚且还在霍琮能够忍耐的范围内。
白天行军赶路时,他大多都和郦黎一起待在马车里,即使看不到、听不到,就连触碰时的感觉也消失殆尽,但只要郦黎一直在他身边,霍琮的心情就能一直保持平静。
但现在郦黎不在。
霍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独自陷入黑暗中,那种恐慌的孤寂感又来了。
他静静地体会着身体的虚弱和激素的紊乱给他心理上带来的影响:焦虑、低落、恐惧、患得患失……
想要用疼痛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想要用某种方式来确认自己还活着,想要郦黎,想要抓着他的手,用平生最大的力气紧紧抱住他,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开。
但在郦黎看来,依靠在榻上的霍琮,只是捏着自己送给他的那枚铃铛,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走到霍琮身边,对方不意外地丝毫没有反应。
只是看上去很不开心的样子,皱着眉头忍耐了半天,还是很小幅度地晃了一下铃铛。
几秒种后。
霍琮看上去更不高兴了。
忽然,脸颊一痛,像是有人捏住了他的两边脸蛋,还在用力向外拉扯。
霍琮呆了一秒钟,等反应过来后立刻露出一抹笑容,伸出手将郦黎抱进怀里,埋在他的颈侧深吸了一口。
‘高兴了?’郦黎在他的胸前写道。
“高兴了。”霍琮坦诚道,“感觉你去了好久,这次是因为什么事?”
郦黎当然不会说是给自己搞了份原地去世大礼包,正好他还有一件事想告诉霍琮,于是顺理成章地转移话题。
‘你看,我有白头发了。’
他把安竹拔下的那根白头发放在霍琮手里,霍琮的表情不太好看:“怎么回事?”
‘是好事,’郦黎笑着写道,‘上辈子我有白头发的时候,你都没来得及看到呢。’
结果没想到刚写完最后一笔,手背上就感觉到了一点湿润,郦黎愣住了——两辈子算在一起,他从没见过霍琮哭。
他甚至从没想过,霍琮居然也会流泪。
霍琮捏着他的白发,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痕,很短暂地笑了一下,说:“时不时过几天就要做手术了?抱歉,让你这么累,手术很消耗精力和体力,之后的事情你可以交给我的副官,这个人可以信任。”
郦黎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霍琮的呼吸渐渐急促:“你是不是又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