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桑偷偷瞥裴孤锦一眼。她觉得话本子里果然没说错,是个男人就热衷这事,裴孤锦虽然沉稳,却也不能免俗。他这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宋云桑也不敢反驳,暗自哀叹一声,还是低头应了:“好吧,我知道了。”
两人这才稍事整理出了房。刘知县早被赶跑了,裴孤锦还当着宋云桑的面,吩咐校尉们不要放刘知县和师爷进院子。这可真是强盗行为,住了人家的宅院,还不许人家过来看看。宋云桑觉得好笑,却劝不动,便也只得随裴孤锦去了。
上午两人没出院子,裴孤锦说要呆在刘知县看得到的地方,方便魏兴行动。他们没等太久,下午申时,一身商人打扮的魏兴回来了。裴孤锦进屋与他一番长谈,再出来时,天色便将暮。裴孤锦朝宋云桑伸手:“桑桑,出去吃晚饭吧。”
宋云桑便放下针线,跟着裴孤锦和魏兴出了院子。刘知县和师爷很快接到消息赶来了。刘知县还记着上午的事,跟在裴孤锦身旁躬身连连,十足的惶恐:“今日上午,实在是微臣思量不周。但微臣的确没有误会大人贪图享乐之意,还请钦差大人明鉴……”
裴孤锦就任刘知县在旁告罪,只牵着宋云桑的手,淡声道:“你是惹了我夫人烦心,和我道歉有什么用?”
刘知县脸色一僵。裴孤锦这话的意思……是让他向一个女人道歉?他自然不愿意,却也没办法,还是咬牙朝宋云桑躬身一礼:“夫人与钦差大人伉俪情深,是微臣有眼无珠,招来那些女人惹夫人烦心,还请夫人见谅。”
宋云桑到底不如裴孤锦,见到刘知县一地方父母官这般卑微,立时觉得不自在了。她看了看裴孤锦,见他一脸“你随意”的淡然,便也微微倾身道:“刘大人快请起。不过是些小事,我并未在意,大人也切莫放在心上。”
刘知县舒一口气,再去觑裴孤锦,便见钦差大人神色和缓了:“这便好了,我夫人舒心,我才能舒心。刘大人,你们这溪台县,哪家酒楼的菜色最好啊?”
刘知县见他又有兴致吃喝了,这才振作了起来:“当然是醉仙楼了!钦差大人,来我们溪台县,一定要去醉仙楼吃一餐,品一品我们浙地出名的醋鱼……”
他铆足了劲介绍,裴孤锦却落后了两步,捏了捏宋云桑的手,低声道:“桑桑,你往后不许叫别人‘大人’。”
宋云桑以为自己没听清:“你说什么?”
裴孤锦没有重复,只是道:“你只能叫我大人。”
宋云桑都呆了。这、这是什么离谱要求啊!宋云桑忍不住质疑:“可那些官员,我不叫他们大人,叫什么?”
裴孤锦没有犹豫给了她答案:“叫他们的姓加官职,”他朝着没了听众只能干笑转向魏兴的刘知县一扬下巴,示意道:“比如刘知县。”
宋云桑:“……”
宋云桑转头看裴孤锦,一时都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眼前这个裴孤锦是一年前,那个满嘴歪理邪说的轻浮大混账。可裴孤锦神色依旧沉稳,一板一眼就好似他是学堂中夫子一般。宋云桑实在不敢往裴孤锦在胡说八道那方面想:“可是,为什么啊?”
当然是因为你之前总是唤我大人!虽然现下改唤了阿锦,但已经归了我的东西,没道理吐出来!
这么幼稚的理由,裴孤锦自是不能说出口的。裴孤锦十分靠谱道:“你别问,只管听我的。官场上的事,我比你清楚。”
他竟然把官场都搬出来了!宋云桑只得应了,裴孤锦却还不搭理刘知县,继续落在后面,与宋云桑说悄悄话:“他给你道歉了,你现下总该出气了吧?”
宋云桑其实是真心不赞同裴孤锦这做法的。她也悄声答:“阿锦,他到底是知县,你往后别这样了。”
裴孤锦发出了一声古怪的鼻音:“知县又怎样?谁让桑桑不开心,我就要让他不开心。”
宋云桑只觉自己花了眼!不然,她怎会觉得裴孤锦这副模样十分嚣张,好似一只立了功来炫耀的花孔雀?裴孤锦却是揉了揉鼻子。方才他差点嗤笑了,好在是最后控制住了。若是让桑桑看到他那副又拽又飘的模样,她可就不喜欢他了!
宋云桑仔细盯着裴孤锦,半天才问出一句:“阿锦,你、你是在得意吗?”
裴孤锦心中警觉,面上却是疑惑扫她一眼:“我得意什么?他让你不开心了,我有什么好得意?”
他疑惑得这般真情实感,宋云桑又觉得定是自己错觉了。裴孤锦也没敢再胡说八道,一行人来到醉仙楼。刘知县点了溪台县的特色菜,又要了花雕,四个男人喝酒,宋云桑一人吃饭。
醉仙楼的菜色的确不错,宋云桑吃了大半个时辰才放下筷子。裴孤锦见了,轻声问:“吃饱了?要不要再吃点?”
宋云桑摇头,有些羞愧道:“不用,我好像又吃多了。”
裴孤锦眉眼间便有了隐约笑意。他道了句“那好”,放下了酒杯。男人忽然朝刘知县道:“刘大人这溪台县坐落在浙地北上的交通要道,每年收往来商人的课税,应是一笔不小数目吧?”
刘知县胖胖的脸上,小眼睛闪过光芒。他以为这是裴孤锦的暗示,还在心中暗道京城来的消息果然不假,这裴孤锦不好女色,却是个贪财之人。可既然有爱好,那便好办了。刘知县笑道:“托福,托福。我按本朝律法,百取其一,的确一年也收到白银数万两。”
一个小小的溪台县,能有如此收入,是非常可观了。裴孤锦也笑了:“百取一,倒是不过分。那倭寇若是从你这县城中过,刘知县又是如何课税?”
刘知县呆住,而后脸僵了。他干巴巴道:“钦差大人说笑了。微臣看见倭寇,自是要派兵击杀的,怎么可能课他们的税?”
裴孤锦笑容不变:“不课税?那围剿本官的那二百余倭寇,是分文不付,从你这城中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