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秋林说得也没错,黎奉从来都很无所谓这些。
他不在乎这些所谓的亲人、不在乎看似坚韧实则不堪一击的血缘、也不在乎外人对于自己无情灭亲的看法……从前他还非常不在乎黎秋林这样说。
然而此刻此刻,就在黎秋林话音落下的这一霎那,黎奉头一次产生了一种想要反驳的冲动,因为他迟迟地察觉到了黎秋林的话语当中非常非常大的逻辑漏洞——他并非一个无情无义的下作人。
“黎秋林,不是我无所谓,而是你们不配。”他说。
往前数几十年,黎秋林似乎一直狡猾地用这个漏洞来攻击他、抹黑他、贬低他。
黎奉有时会信以为真、有时会嗤之以鼻,但实际上不管他怎么想,都确实会被这些话潜移默化地影响、慢慢地变得在意,不自觉地掉入到了黎秋林为他精心设下的言语陷阱。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他背靠在椅子上,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黎秋林,于半分钟后得出一个切实可靠的结论:“黎秋林,其实你也并不像自己所说的那样,你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黎秋林确实非常擅用语言,仅仅只是三言两语,他就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仁厚慷慨的人,仿佛对得起全天底下所有的人。
然而他费尽心思打造的如同监狱般的疗养院已经出卖了他——他害怕衰老失去反抗力之后任人宰割,便使尽最后的力道护自己周全。因为黎秋林知道他自己其实薄情寡义、自私自利,得罪了这个世界上太多的人。
黎秋林才是却怯懦、下作。
“不配?”黎秋林嗤笑了一声,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即使再用力忍耐,额角的青筋也因为愤怒而凸了起来。“黎奉,你这句话的潜台词难道是在说你自己有多么好吗?
“别忘了,你身上流的可是我的血,你可是与我一脉相承的黎家人。
“你厌恶的我,其实就是你自己!”
几乎是一种本能,黎奉下意识地回答了黎秋林的问题,他说:“当然,我当然很好。”
他想,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叫做奚玉汝的人会为他流泪、为他担忧、因为他而幸福欢欣,那便足以证明他并非像黎秋林所说的那么不堪与糟糕。
而且,他既然早已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重要人的夸赞,那就无需再去听他人的贬低。
想清楚这些的这一秒,黎奉突然产生了一种罕见的、如释重负般的轻松,像是缠绕在脖颈上二十多年的缰绳忽然被解开了,他终于体会到了毫无束缚的、自由的呼吸。
这让他觉得坐在这里和黎秋林面对面交谈是一件极其没有意义的事情,也让他开始向往和期待起疗养院外面的一切,哪怕是缠绕而上带着土腥味的风。
“而且不要将我与你混为一谈,我们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这点我希望你能知道。”黎奉坐直了身体,用遗传到了oga爸爸的烟灰色眼睛定定地看着黎秋林。眼里什么情绪也没有,只倒映出了黎秋林的丑态。“我有人爱,但你没有。”
“我不会像你一样只能即使有妻儿,也只能孤独地在疗养院等死。”
他站了起来,扯了扯自己的衣摆,扫视了一圈摆放在阳台上的半死不活的花,说:“黎秋林,我不会再来看你了。”
“再见。”
语罢,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落下的每一步都稳而坚定。
走出疗养院的时候,黎奉忽然接到了一个来自奚玉汝的电话,他没有犹豫地选择了接通。
声音从手机中传出有些失真,他听到奚玉汝用掺杂着几分电流的声音说:“黎奉,我突发奇想地给你熬了一份粥,这是一个很伟大的创新,我感觉你一定会喜欢。”
“快点回来吃饭吧!”
黎奉应了一声,在奚玉汝明朗的声音的包裹下,不自觉地抬头看了一眼天。
天很蓝,风也很轻。
chapter20过去
在黎克即将被提起诉讼的前一天,黎恩去看了他。
其实他与这个堂兄没有太多的交流,只是曾经住在同一个庄园里,加上很小的时候二叔黎玉树经常会带着他到他们的别墅去玩,仅此而已。
但黎恩并不是很喜欢他,因为父亲对于黎玉树一家人很是纵容,导致黎克也被娇宠得有些唯我独尊、说一不二,总喜欢指挥他做这做那,还私底下和别的小朋友一起偷偷骂他笨。
烦死了。
而且母亲秦洁说过,他才是黎家最正统的孩子、他才是黎家以后的继承人,谁都不应该用那样的态度来对待他,谁看到他都应该尊尊敬敬的。
所以相比起黎克等人,他还是更喜欢去找黎奉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