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奚玉汝不是突然不爱了,只是突然明白了。
他决心让自己的话说得更清楚一些、更冷漠一些,他清楚地意识到黎奉的固执,也意识到再这样继续下去,只会让原本就一团乱麻的生活变得更加糟糕和混乱。
黎奉的身体动了下,好像想反驳他的话,不过奚玉汝很快地制止了这样的行为。“是你说要和我聊聊的,如果你真的想要知道我怎么想的,那也许你可以先听我说完再开口。”
“好吧。”黎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保证自己接下来绝对不会随便乱说话。
奚玉汝既觉得好笑,又感受到无奈。
可能黎奉就是这样,比任何人都要让他心动,比任何人都要让他能感到幸福,却也比任何人都要让他觉得难过。
“黎奉,跟你交流很困难,你知道吗?”他身子又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仰,落在黎奉身上的目光也移开,转而注视着屋外昏黑涌动的天。
“你从来都只是听你自己想听的,而且还会擅自加码,我表达的到底是什么,其实你一点也不在乎。”
黎奉换了个姿势,应该是想说话的,不过碍于方才的承诺,还是遵守约定地保持了沉默。
“你不仅不在乎我,也让我没有办法再继续在乎你。”奚玉汝的手握着凳子的边缘,收紧的时候塑料片嵌入掌心。“我以前以为我很了解你,但也是最近我才发现,其实我一点也不。
“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不知道你的情绪如何,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我从记忆中努力地去想、努力地去找,可给出的却只是一些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的生活琐事而已,但这些你黎家的保姆或许比我清楚得多。
“因为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什么都不,所以我永远搞不懂你在想些什么!就好像你突然之间就决定要和向家联姻,然后通知了我,而这么做的原因还是要让我自己去猜。”
好烂俗的话,好不体面的纠缠与质问。
奚玉汝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做到不为所动了,但实际上说出口的时候还是感受到了无法自抑的难过。
“当我忽然发现这点的时候,我也才终于意识到我对你来说什么也不是,我或许和你喜欢的小馄饨、冰淇淋一点区别也没有,我只是你养成的习惯而已。”
说到这里,黎奉忽然伸手握住了他扣住凳子边缘的手,微凉的体温带着濡湿的汗贴在他的肌肤上,是一种能够一秒将人拉回现实的触感。
然而奚玉汝并未感受到被安慰,与黎奉的接触只让此刻的他觉得痛苦愈发。
他看着黎奉、他用力地看着黎奉,但是黎奉的脸背着光,藏着阴影之处,仍然让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都看不真切。
蓄压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涌了上来,几乎要让他溺毙,窒息的痛楚教他无法理智,他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黎奉的手腕。
他咬着牙说:“我好像永远也看不懂你、读不懂你,你的眼睛里永远也没有情绪。
“你好像永远都是那样,冷漠地看着我崩溃、看着我纠结、看着我挣扎、看着我难过。
“现在也是这样,只有我一个人沉浸在其中。
“究竟是你内敛含蓄不善表达,还是一个叫做奚玉汝的人不配得到你的情绪回应?
“你真的在乎我吗?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助理、情夫、保姆,还是一个用的称手的工具?
“我想要的是什么,你真的不知道、不懂、不明白吗?!”
最后一句奚玉汝几乎是吼出的声,他的身体在发麻、眼眶在发烫,攥着黎奉的手不停在抖、不停在抖,指头连带着心一起生出绞痛。
“你……”
“我爱你。”
忽然,在他混乱嘈杂的喘息之中、在他歇斯底里的逼问之中,他听见了这样轻轻的三个字。
“什么?”他脑袋一片空白,不自觉地俯身靠近面前的人,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几秒后,黎奉慢慢地将头抬了起来,两人终于对视上。
与此同时,黎奉很坚定地、一字一句地说:“奚玉汝,我爱你。”
狂风顿起,凉而密的雨丝被卷着吹入屋内,毫不留情地粘在他们的衣物上、肌肤上,又迅速地钻进他们的皮肉中,湿与黏顺着血管带到身体的每一寸。
下一刻,震耳欲聋的雷声骤然落下,室内在那一瞬亮如白昼。
在那双烟灰色的眼眸中,奚玉汝看见了黎奉的泪、也看见了自己在哭。
好像他们的世界也下了一场暴雨。
“你说你爱我?”奚玉汝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嘶哑、声音颤动。
黎奉没再说话,他抬手盖上了奚玉汝的侧脸,用指腹很轻抹去那些滑下的泪,原先微凉的皮肤也都被泪染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