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视着他有些愕然的眼睛,语气和眼神一样平静:“老师,我昨晚确实没睡好,因为想到今天会来见老师。”
他眼底晃了一下,我笑了笑说:“您就一点不奇怪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我从来都没跟您见过面么?”
他定定看着我,已恢复从容:“这不重要,只要……”
“这很重要,”我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静稳定,“至少对于我,虽然可能于您而言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您那么聪明,肯定早看出来了,是,我是故意躲着您,不想见到您。”
他的唇动了一下,却克制住没有说话,他目光沉静的望着我,等我说下去。
违心的话其实一点都不难说出口,对谁都一样,只要心冷得够彻底。
我扯了下唇,冷淡虚伪的笑意一定令他感到陌生:“说起来让您见笑了,四年来我还是会时不时的回想起当年在您家里发生的事。当时年纪太小,懵懵懂懂的,既不懂事,也很丢人,自己一个人想想都觉得要找个地洞钻进去,所以,一直都不敢见您。本来以为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应该能应付得了,毕竟郭学姐说得对,我像对陌生人一样对待自己的导师,太没良心了,所以,其实我今天是专程来的,因为觉得是时候该做一个了断。”
我弯下腰,向他鞠了一躬:“上次离开的时候没有跟您道别,今天来权当弥补我这个做学生的过错。老师,感谢您的栽培和照顾,很抱歉给您添了许多麻烦,这么多年了还让您一直惦记担心。”
我直起身,他还是没说话,只是专注的看着我。
我在那熟悉的令我窒息的凝视中垂了眼,自嘲的笑笑道:“对不起老师,我还是高估了自己,今天见到您,我仍然会觉得很不自在,当年居然对您抱有那种非分之想,真是鬼迷了心窍,糊涂得可笑。过去的事当然改变不了,不如往前看吧。既然见了面这么尴尬,我想我还是跟之前几年一样,当做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也从没认识过。”我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露出一个客气的疏远的笑容,“虽然有些过分,但我想这样对彼此都好,您说对么?您留步,路我很熟,自己出去就行了。”
我走了几步又转回身,他还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我对着他的背影说:“其实,您也不想见到我吧,幻觉太虚无了,于现实无益,还是不出现的好。您放心,往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了。您保重,告辞了。”
消息
确实是一个了断。
坐上飞机的时候,我对自己说。
否定过去等于否定自己,我把自己将近九年的感情当着他的面刀刀凌迟,用冰冷的字句让过去的那个真心真意,纯粹痴绝的少年千疮百孔,面目全非。
痛是很痛,但也很爽,至少现在我们平等了,谁也不欠谁,谁也不必担心谁,从此可以做真正的陌路,两不相干,永不相见。
这样,也是一个结局,没什么不好。对于他,无需再为一时的移情内疚,彻底的放心,也是彻底的解脱。对于我……爱情死了,生活照旧,衣食住行才是过日子的必需品,结婚生子,一辈子不长,熬一熬就过去了。
断绝关系会令他伤心么?毫无疑问,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如此学生心重。不是不知道自己又冲动得把事情做过了头,然而这一次我竟然一点儿都不后悔。在我的世界里,爱人或者陌路,除此之外的任何一条路都会把我逼疯。人都是为自己活着,我承认自己很自私。
等行李的时候,我把见面时故意取下来藏在裤兜里的手表扔进垃圾桶,要松手的刹那心抽痛得滴血,到底没有舍得。丢进家里哪个抽屉的最底层吧,也许老得连时间都不认的时候就真的可以扔掉了。
打开手机给妈妈报了个平安,微信列表中有一个群的消息超过了一百。这是一个曾被我静音处理、刻意忽略多年的群,昨晚才刚刚重见天日。最新一条消息显示在屏幕上:“祝早日康复”。
是有谁病了吗?
一念未完,又有两条新消息,内容还是一样:“祝早日康复”。
是谁病了?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也许是认识的人?
新消息还在弹出:祝早日康复。
莫名其妙的,我的手开始发抖。
不想点进去,我长按屏幕,下拉菜单里有直接删除对话的选项。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只要点击确认就可以删除所有消息并直接退群。
我按熄了屏幕,传送带上有一个行李很眼熟,但我没去确认,闭了下眼睛,重新打开手机,咬着牙打开那个群。
一排“祝早日康复”整整齐齐的如同一座笔直的高楼。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
颤抖的手指没有跟从我的理智进行退群的操作,反而点击了新消息的链接,把画面翻到了最前面的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