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个多月,直到我的博士申请得到了学校的正式录取通知书。事实上,除了刚开始的一段日子确实需要单独的会面和指导,之后修改申请提案的工作完全可以通过组会的报告和电邮来完成。然而老师没提,我也就厚着脸皮装傻,还是每周照例去他家,给他做饭,与他一起吃饭,在他书房的隔壁看资料写提案,在夜晚降临的时候跟他步调一致的洗漱、熄灯、入眠。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如果曾经陷入沼泽中的人应该能明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沉下去,沉下去,沉到越来越深的地方,却无能为力,欲罢不能。
跟那种垂死的绝望截然相反,我是怀着欣喜、快乐、甚至幸福的心情在一步步的陷入这个一眼看不到底的深渊。
我已经成年,不是懵懂的稚子,即便不是完全明白,也隐隐的知道这是什么。但像所有掩耳盗铃的人一样,自欺欺人的捂住耳朵,蒙蔽双眼,洗脑似的告诉自己,这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不过是粉丝见到偶像,迷弟遇到男神,其他所有人还不都一样?我不过就是芸芸众生中最最普通的一个罢了,不必大惊小怪,无事生非。
在理智的缺席下,我做了许多莫名其妙而又羞于启齿的事。比如说,我会在超市里货架上寻来找去,如果发现了他惯用的那些日用品,像牙刷,牙膏,剃须水,甚至毛巾、梳子……我就会感到非常开心,即便不立刻买下来,也会记住它们的位置,等有了研究生津贴之后就打算买回来自己用。
再比如说,我发现他只会用同一个牌子的沐浴露,而且只会买那一种味道。
那是一种很纯粹的天然的清香,淡而悠远,好像早秋的山里人家,清晨推开了窗,凉爽的风送来树林里雪松的气息,远处传来潮汐的晨诵,于是风里又有了海浪的温润与深沉。
明明是这样宁静安恬的味道,却每每让我的身体里生出一种莫可名状的隐秘的冲动。因此在周日晚上留宿的时候,我带去了自己常用的皂角,不敢去碰淋浴间里那瓶一模一样的东西,生怕自己会在客房里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来。
这些小小的隐私一样见不得光的行为和心思,让我在面对老师的时候变得特别心虚。好在大多数时候他都很忙碌,即便是周日在家里,除了与我讨论课题和吃饭前后的一段休闲时间,他总有许多事要做,一件接着一件根本不得闲,所以不会太留意我逗留在哪里,又干了什么。
习惯了他开玩笑的口气和闲话家常的随意,我也就不那么容易脸红耳赤,心里即便在咚咚打鼓,脸上也能保持一个学生应该有的简单平常的表情。
这样就很好了,我在心里想,真的已经很好了。
博士申请批下来的那天,我去专卖店挑了一款保温杯,周日带去他家洗干净,用滚水烫了之后再倒入温度适口的纯净水。
他跟往常一样在书房工作,我把保温杯放到电脑前。他看了一眼,扬了扬下巴问:“不是有杯子么?”
我拿走那只马克杯,说:“您总忘,喝的时候水都凉了。这个牌子的保温杯性能好,调好水温一天都不冷。”
他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垂下来重新对着屏幕,眼角弯出温柔的弧度,顿了一下才说:“谢谢惜惜。”
在学校他还是叫我全名,只有在家的时候,他喜欢用父母给我的小名唤我。那两个叠字像是含在他沉厚的嗓子里细细的揉过再轻吐出,特别好听。
我努力的把落在他侧脸上的视线扯开来,抿了下唇说:“这个是我的谢师礼,不许给我发红包。”
他笑着点头:“好。”
我又说:“还有一个礼物在你卧室里,我也调好了,不许关掉。”
他又笑着说:“好。”也不问到底是什么礼物。
那天晚上我在房间看资料到十一点半。客厅对面的卧室里传来优雅醇厚的大提琴。我猜他会讨厌闹铃的单调吵闹,于是挑了这款带录音功能的,下载了他喜欢的《卡农》。脚步声从书房传出来,走进了卧室,然后没再出来。
秘密
开学后我以博士生的身份正式进入老师的研究组,在他办公室旁边的实验室里,如愿以偿的有了属于自己的办公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