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说,等小楚长大了,就会过上好日子了。
所以他开始期盼着长大。
可等待长大的过程,太痛苦了。
岁的时候,爸爸用烧红了的铁丝打他和妈妈,铁丝烫烂了他的毛衣,纤维融化后灼伤了他稚嫩的皮肤,冷却后,身上的褐色伤痕,交叉遍布全身。
那晚,下了很大的雪,他和妈妈躲在巷子深处的一个垃圾桶后面,妈妈问他痛不痛,他点头,妈妈哭了,哭着和他说对不起,他又摇摇头说一点也不痛,妈妈哭得更厉害了。
他们没有钱买药,伤口疼得受不住的时候,妈妈就带着他躺在雪地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淹没在白茫茫的一片里。
岁的时候,他发现妈妈变得不太一样了,以前被爸爸打了以后,妈妈都会痛哭一场,可现在不会了,她笑,笑得他心里发慌。
有一天,他发现妈妈身边多了一个男人,妈妈看起来很开心,那个男人对妈妈很温柔,还会对他笑,给他买礼物,亲切的叫他的名字,他开始幻想如果他是他的爸爸就好了,就好了。
可是在某个下着暴雨的傍晚,他回到家里,发现那些如泡影一般的幻想彻底破灭了。
爸爸发现了那个男人的存在,把人打得半死,妈妈不知道去了哪里,警察追到家里来把爸爸抓走,他和奶奶坐在因欠费被断了电的家里,听着外边爆闪雷鸣的声音,他心里却莫名平静下来。
后来,他听人说,那个男人成了植物人,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爸爸被判了刑,而妈妈也再没有回来,在那个照不进光的小破房子里,一老一幼,互相依靠着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寒冬。
岁的时候,他捡的破瓶子已经无法支撑他和奶奶的生活,也没有办法支撑他继续上学,他被迫辍学,奶奶躺在床上说,是她拖累了他。
奶奶生病了,医生说药不贵,坚持吃几天就会好,可是对于他来说,那一盒药,要他没日没夜捡很多很多瓶子才够。
捡瓶子的时候,他遇见了一个怪人,那个人说他帮他拍了一张照片,所以给他一颗糖作为报酬,他盯着递过来糖看了会,说可不可以兑换成等价的钱,他太需要钱了。
那个人笑了笑,掏出五块钱包着糖递给了他,他没什么表情的说了谢谢接了过来。
糖被他带回家,他给奶奶,奶奶说,她老了,不吃这些东西了,他没有勉强,蹲在小破屋的门口,拆开了粉红色的糖纸,糖丢进嘴里的前一刻,他还是有些期待的,但真含在嘴里时,他却尝不出甜,只觉得发苦,苦得他鼻头发酸,忙一口吐掉。
后来,他又遇见了一个人,不是怪人,是好人,说要资助他上学。
他重返校园,奶奶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躺在床上无法起身,就连他和她分享自己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一中的喜悦时,她也再没办法给他一点回应,也是那年冬天,一个雪夜,奶奶彻底离开了他,他坐在床边,拉着奶奶如枯枝一般的手,就这样坐了一夜。
在奶奶简陋的葬礼上,何叔说,小楚,你是大人了,要坚强一点,好好活下去。
他眼神呆滞的望着墙上奶奶的照片,回想起奶奶的那句话来,等我们小楚长大了,日子就会好了。
原来,他长大了啊!
日子好了吗?现在是好日子了吗?
他问自己。
高二那年,盛宁的校长找到他,说是如果他愿意转学去盛宁的话,他会得到一大笔钱。
他没有问是多少钱,就立即答应了,因为何叔倒下了,那个资助他读书的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正被病魔折磨着。
在不久之前,他还拿着自己所剩不多的积蓄,来找他,说自己老了,不中用了,让他拿着这点钱,能走到哪里算哪里,可他不是什么白眼狼,他不忍心看他等死。
他要救他。
盛宁给的钱挺多,学期奖学金也高,但对于医院来说,那些钱不过是杯水车薪,他蹲在手术室外和玲玲姐说,是我拖累你们了。
玲玲姐让他别说傻话。
何玲是何叔的女儿,她的母亲早年就生病去世了,是何叔一个人带着她,也是她指着路边捡瓶子的他说,爸爸,那个弟弟太可怜了,我们帮帮他吧,才有现在的他。
何玲比他大几岁,马上大学就要毕业了,但是由于父亲卧病在床,她也是挤着时间的不停打工赚钱,在别人都在享受大学生活的美好时,她和他一起被淹没在餐厅后厨的盘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