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亲一事不是说不提就不提,它是魏长漠过不去的坎,虽然他对父亲的作法有些责怪,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父亲不再是父亲,连提起都沉重,叫人心乱如麻。
可是断了就断了,他竟也感受不到疼痛,除了小小的不舍外,他有种解脱的豁然。
也许他是个薄情的人吧。
「我不怪妳,妳只是太为我心疼了,认为我受到不平待遇。不过妳以后在冲动行事前多想一想,若妳不是我的妻子,今日所做之事便会留作话柄,受万民唾弃。」她会受尽攻讦,人人群起辱之,当她是不尽孝道的女子。
若遭有心人利用这一点,届时别说乡君封号被剥夺,还可能无法在京城立足,曾经杀敌无双的荣耀被泼脏水,变得像落水狗般狼狈。
以她的骄傲是承受不起这些的,她向来以顶天立地做人为傲,绝不容许未战先逃,她宁可得罪天下人也要向卫道人士宣战,舌战群雄。
「所以你和莫将军才急着要我们成亲,原来是怕我闯祸。」果不其然她又闹出事了,还是大事。
他又笑了,拥着她细肩。「错了。」
「错了?」她不解。
「我娶妳的原因是心悦妳已久,如今大好的机会送到我跟前怎能不一把捉住,我可不想再等上一年,当孤枕难眠的思妹郎,我要妳成为我的,再也没人能从我手中抢走……」
魏长漠未曾告知的是,若他尚未成亲,昌平侯夫人会以继母身分火速塞一个人给他,而且是她殷家最没出息的庶女,不管他同不同意,或是拜堂少一人,那名女子都会在宗亲的认同下成为他的妻子。
而殷家女会以魏大少奶奶的名义,婆媳连手为己是秦王的六皇子收买人心,同时也表明昌平侯府的立场,与殷贵妃连枝带叶。
皇上正值壮年,此时结党连群极为不妥,他们也是防着这一点,因此快刀斩断这个可能性,让人无法趁虚而入。
听他说着动人情话,心口一软的梅双樱泛起丝丝情意。「你以后不是昌平侯府长公子,也没法当上世子了,你真不在意吗?我当时说得毫不留情,你爹听得脸色铁青,快把我吃了似的……」
「我没有爹……」把他送走是为了他好,但是……心里过不去,父亲更在乎的是昌平侯府的振兴。
远离殷如玉的魔掌他感激,可是一去多年不闻不问,没半封书信或让人捎些银两什么的,一个才八岁的孩子,父亲不怕他流离失所,客死异乡吗?
不过他有了另外的儿子、女儿了,应该是不放在心上,看他低头求人的样子多像个慈父,只是被爱的那个儿子却不是他。
「相公,你没爹却有娘呀!过两日我们去碧云庵看婆婆。」丑媳妇也要见公婆,何况她并不丑。
「娘……」魏长漠神色恍惚,想着娘亲的模样。已经十几年未见了,她还认得出他吗?
「是呀,娘。我已经没有娘了,你娘便是我娘,我们一起孝顺她,不让她再吃苦。」她也好想娘,可是她们已阴阳两隔,她再也见不到了。
「好,我娘给妳当娘,我们带她回天水城,此生再不分离……」他的娘……过得好吗?
两宫恶果
碧云庵,碧云青山连成天。
碧云庵里柳树成片,沿着潺潺小溪生长,它几乎四季常绿,鲜有枯萎。春天枝桠绿,夏天得荫凉,秋风一吹漫天扫,一到冬日静寂无声,只等白云覆盖,枝桠下带着冰凌。
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魏长漠带着妻子跨入碧云庵的庵门时,他心里非常忐忑,不自觉握紧身边女子的手,力道之大连他都没察觉。
一眼望去,郁郁苍苍,古朴的香火味迎面而来。
因大长公主的缘故而兴建的庵堂十分辽阔,占了半座山腰,香客并不多,大多是身分不差的女眷,也有少数住在山下村子的妇人提着篮子来上香,香烛供品一应倶全。
魏长漠大概是唯一的男子。
「怎么不走了?」才入庵而已,还没到正殿。
「我娘她会认我吗?」内心惶恐的魏长漠忽然冒出这一句,可见他有多在意这一次的见面,整个人患得患失。